踏上焦黑地面时,商粲感到一瞬间的恍惚。
周遭的景色熟悉又陌生,原本记忆里的景象已经变得模糊,只余下冲天的火焰,故而在时隔多年重新看到这片只能用死寂来形容的景象时,商粲心中比预想的更加平静,只是默默无言。
“来的真早啊。”
有预料外的声音从不远处戏谑传来,商粲停下了脚步,没有抬头。
“怎么是御剑来的,我还以为是哪个修士路过呢。”
令人不快的声音没有被她的冷淡所影响,反而更加靠近了过来,商粲低垂着眼,手上有意无意地搭上了腰间剑柄,顿时间冰寒之气四溢。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终于停在几步之外,仿佛对商粲的敌意毫无所觉般笑意盈盈道:“是想要省着力气来杀我吗?”
商粲没有回答,静静地抬起眼,看到那张擎着虚假笑意的脸上骤然间出现惊诧的裂痕,凉凉勾起唇角。
“这话该我说。”商粲声音淡淡,“离约好的日子还有好几天,你来这么早做什么,很急着死在我手上吗,秦意?”
“……”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讽意,像是只在普通聊天一般。秦意却无暇去在意,只惊疑不定地瞪大了双眼,好半晌才从喉咙中滚出一声笑来,随即越笑越夸张,连带着绷不住般肩膀都抖动起来。
“……我当年那会儿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似乎终于笑够了,秦意擦去笑出的眼泪,道,“原来你有……这样一双眼睛,平时真是藏得很好啊?”
商粲不语,她从秦意开始笑的时候开始就显得很平静,面上毫无波澜,像一池无波的寂静湖水。但秦意就是看不得她这样子,变本加厉地去撩拨她:“我倒真是没想到——你怎么做到的?不管是青屿还是天外天都该设有结界,像你这中……”
她顿了顿,眼神毫无遮掩地在商粲面上转了转,笑道:“——非人之物,也能混进仙门,这么多年都没被察觉的吗?”
但秦意的挑衅并没收到什么成效,商粲连一个眼神都不打算多投给她,只安静站在那里,惹眼的雪白衣袍随风猎猎而响,腰间的剑也熟悉的扎眼,让秦意突然就失了继续强撑这个话题的兴致。
“我反正没什么事干。”秦意面上的笑意稍稍褪去,故作无奈地叹道,“你们碧落黄泉的妖满世界在找我——还有天外天那边也是,烦也烦死了,还不如早早到这里来等你。”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她语气意有所指,眼睛却没在笑,“毕竟……你不是和你师妹在云城待的挺舒服的吗?”
一直没有动静的商粲这时才终于呼吸一滞,开口时已经恢复了正常,避而不答道:“道心莲子呢?”
知道今天自己不管问出多少个问题眼前这人都不打算听,秦意心中生出些恼恨,笑道:“你着什么急,既然当初和你说好了,我当然不会骗你。”
商粲带着讽意扯了扯唇角,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她与秦意在烟阳的夜里不为人知地约下的局。
她那时被汹涌的灵力和杀意激的无法自控,秦意几乎已经要死在她手上,但在最后一刻时,她还是被秦意惊恐尖细的呼声唤回了些理智。
‘道心莲子还在我手上!你不想要了吗!’
理智一旦回笼,那些负面的东西就系数潮水般退去,接替的是涌上四肢百骸的无力感。商粲自知已经没有气力再撑着杀掉秦意,只能咬着牙撑住破碎的身体,在秦意提出今日之约时点了头,她看着秦意仓皇逃走,自己也默默转身离开,不知方向地走了许久,才终于脱力般倒在树下。
没错,她还需要道心莲子,这么久了,这么多年了,终于——
眼睛不知为何痛的要命,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商粲颤抖着抬手抚上眼睑,只觉得手心里烫的惊人,像是在碰一团火。再放下手时她看到掌心有些许血迹,她用旁边落在地上的树叶囫囵擦去,颤栗着等到灼热的胀痛缓缓消解,然后从袖子上扯下布条,用力缠在自己的眼睛上。
即使她多年来始终对自己的身体只是一知半解,但在那时,商粲却清晰地意识到了,就算在外表上看着仍是完整的模样,但她体内某个制约的部分大概已经在刚才的暴动里彻底坏掉了。
她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就坐在那里直到云端找到她。视野里一片黑暗,商粲不知道是因为布条还是因为她的眼睛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但她却只打算把所有这些让人喘不过气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毕竟她也没剩多少时间。
任性一次也不会遭天谴,要遭也该等她任性完。
只是好梦也有期限,现在她醒了。
“阿粲。”
过于突然的称呼猝不及防地将商粲从情绪中震出,她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却只看到秦意挂着虚假笑意的嘴脸。
“我想你应该也快等不住了,”她像是没注意到商粲越来越沉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这地方——你应该也知道——有个连着幽冥鬼界的入口。本来已经被封上了,但当年你那番闹腾强行破了封,我猜测我就是因此误打误撞成了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