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韶是个勤勤恳恳的医师。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尽管这么多年来她其实认真医过的也只有商粲一个人, 顶多还替碧落黄泉那棵老树妖看过脱发的问题,最后断定是因为秋天到了。
这么些年过去,挽韶对自己的成果挺满意, 现在的商粲和当年她把这灰扑扑血淋淋的人捡回来的时候比可是大相径庭, 全须全尾的不说, 连个子都长高了点儿。
平心而论, 商粲算是个还不错的病人,这人对于她的治疗一般来说还是很配合的, 秉持着“能治就治治”的态度任由她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药方。顶多是在吃药的时候稍微有点费劲,有时磨蹭的让挽韶恨不得撬开她的嘴给她灌下去。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挽韶偷偷——有什么好偷偷的, 反正那家伙遮着眼睛呢——堂而皇之地看着在云端的轻声细语下乖乖吃了药丸的商粲,只觉得扬眉吐气,坏毛病总算有人能治了!
事不宜迟, 好容易有人能降商粲,挽韶决定趁热打铁多给她整点儿药吃,凛然站起身来, 道:“左右今日无事, 不然我们先去云城的药铺里看看, 我也好把握一下要怎么给商粲调理身体, 顺便去买——顺便逛逛云城。”
她句末险些把“顺便去买点儿栗子糕吃”说出来, 话到嘴边才堪堪想起自己理应“在昨晚已经出门吃过了”。她说完后又在心中默念道, 大不了等会儿偷偷去买点儿,反正商粲看不见——哇,这还挺方便的。
挽韶一时有点鬼迷心窍, 但很快严正地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有适合的药材的话,还是得尽快把商粲这经脉紊乱导致的眼睛问题治好才行,总得让这人先把那遮着眼的白布摘下来好好看看。
也该让商粲看看她这两天每天都看的是什么场景。挽韶皱了皱鼻子, 看向浑然不觉的随口答应着的商粲和站在她身侧的云中君,一看就发觉商粲身后的人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商粲看,看的专注极了,对挽韶投来的戏谑目光都浑然不觉。
啧啧,仗着商粲看不到而肆意妄为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
说是要去逛逛云城,商粲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眼下对她来说不管是到了什么地方其实都与坐在家中无异,总归是看不到什么街边风景的,心中也难免有些惋惜。
自那年云城妖潮事件过后,她来云城的次数不多,待离开青屿后则更不敢来云端的故里,生怕撞上故人泄露行踪。难得她现在终于能有机会和云端并肩走在云城的街道上,商粲其实挺想看看云城如今是什么样子,但偏偏现在眼睛又是这个样子。
商粲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该不该怪天道不作美,也许就如挽韶所说,她好像总是分外倒霉些。
那边挽韶似乎还在兴致勃勃地做着出门的准备,商粲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等着,突然感到身侧不声不响地走来个人,在她身边坐下。还没开口,走动间带起的风里嗅到的隐约冷香便暴露了来者的身份。
“你倒很快,”商粲轻笑道,“也是,你从之前就是这样,也不怎么爱打扮,一说出门拿起剑就走。我以前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结果后来遇到了挽韶——那可真是,如你所见。”
她说着示意地向挽韶的房间方向歪了歪头,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猜还得有个……一盏茶的时间吧。”
“……”云端沉默半晌,似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我今日、也有些犹豫。”
“嗯?”这放在云端身上可是大新闻,商粲愣了愣,奇道,“犹豫什么?衣裳还是首饰?”
她心中感叹,只觉得云端终于也到了这个年纪,正想摆出点年长者的架势来指导她一番,谁知面前人很快全部否认道:“都不是。是剑。”
商粲一时哑然,同时又奇妙地感到这个回答放在云端身上实在很正常。她有些忍俊不禁,为免惹到面皮薄的云端而忍得很辛苦,但到底还是露出了几丝笑意,忙掩饰般地干咳两声,了然道:“是说……无忧和非望的事吗?”
“……嗯。”
云端低低应道:“自天外天遇到你之后,我便时常想着想把无忧归还给你。现如今非望已经被你寻回,我本是该改佩非望的,只是……”
她稍顿了顿,半晌后才继续开口,声音很轻:“……是我不好。但我仍是觉得……有些抗拒。”
因何而抗拒非望云端没有细说,但商粲多少能猜到,总还是与在鬼界时她被忘川卷下去的事脱不了干系的。
尽管那次确实危险,但仔细想想也怪不了谁,非望剑灵初生就被留在忘川,总不能去怪它,自然也不该去怪云端,要是没有云端的玉牌的话,怕是商粲已经死在忘川水底了。真要论起来的话——或许该说商粲自己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商粲自己是不太在意的,日前也为云端宽心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