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一个穷困的人家,虽然是父母第一个孩子, 但是, 却没有得过父母的喜爱。反而从出生起,就受尽了嫌弃。
因为, 我是个女子。
母亲因为生了我, 在家里很没地位,被婆婆嫌弃,被丈夫苛待。她没养好身子,直到我六岁时候才再次怀上,这次, 一举得男,她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
可是,她的日子好过了,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六岁的我, 还那么幼小, 就要帮忙带弟弟。同是家里的孩子,弟弟就被一家人宠爱着,而我却被不停地支使着干活。不仅从早忙到晚, 还不敢哭,父亲会打骂,说我哭丧不吉利, 背地里流的眼泪数不清,可是,没人心疼。
弟弟长得胖, 我有些抱不动,不小心把他摔在了地上。暴怒的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一顿好打,母亲都不敢拦着。
父亲说要把我卖掉,还说我心术不正、自私透顶、天性凉薄,不把我卖了,迟早害了弟弟。
我趁他们不注意,就跑去了戏班子,跪着去求班主,说自己要学戏。
在我人生的前六年里,听戏是我唯一的乐趣和向往。别人说,唱戏的是下九流。我家那么穷,我爹都瞧不起唱戏的。
可我却觉得,唱戏没什么不好的。
伶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台上唱起戏来,让人挪不开眼。尤其是那戏班里的红角儿,那一身行头,听说够普通人家吃好几个月的。一场戏演下来,那打赏的铜钱一把一把的。
这还不算,那个当红的旦角儿,每次唱完了,就有那富家老爷、贵公子上前去讨好。我有次看见一个贵公子出手就送了那漂亮女戏子一根金钗,那可是金子啊!可那女戏子也只是莞尔一笑,轻飘飘地道声谢,并没显得多感激。
我瞧着,那漂亮女戏子摆的谱比寻常富户太太还大呢。因为她红,捧她的人多,想送礼还得排队。再后来,她就不见了,说是给一个老爷当了姨太太了,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再也不用出来辛苦唱戏了。
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什么身份贵贱,我就知道,有钱拿,有人捧,那就是尊贵的。
要问我听戏的钱哪儿来的,……我自然是没有的。
偷溜出来听戏,口袋里半个铜板也没有,不过仗着自己人小,跟着人群钻进去,偷偷听戏。当然也有时候被撵出来,不过,十次里,有两次能混进去。
戏班子里的人看我老偷跑进来,后来也懒得撵我,偶尔,那当红的漂亮姐姐还让人教我翻跟头,她看着有趣,就赏我一把瓜子。
人生中,唯一得到的善待,就是在戏班子里。
所以,当我知道父亲铁了心要卖我,就自己跑去求班主收留,还发誓说,我什么都会干,一定好好学。班主看我可怜,就到我家里去跟父母说起,买我当小戏子。
一般人家卖孩子,宁愿卖到大户人家当奴仆,也不愿卖去青楼戏班。他们觉得奴仆赎身还是良民,可当了妓–女、戏子,就是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可我那爹,听说班主给的钱多,当时就答应了,在卖身契上盖了手印。班主说,“你可看清楚了,卖给戏班子,任由师傅打骂,从此后,与父母断绝关系,死生勿论!”
爹数着钱,咧着嘴笑,“那是,打戏打戏,不打怎么能学得会戏!这丫头惯会偷懒,可得好好打。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我家人。打死,我也不管!”
本来我还想过,将来唱–红了,有了出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回来看父母,让他们对我另眼相看。可是,我爹这一句绝情的话,断了我所有的念想。我下定决心,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回来再认爹娘。
他当我死了,我也当他死了。
师傅给我起了个艺名,叫严红芳,从前的姓名,我都不要了。
在戏班子的日子,起初我是快活的,终于能吃饱饭了,还能每天学我最喜欢的戏。我每天很早就起来吊嗓子,一天里,练好几个时辰的功,戏班子里的杂务我也抢着干。
班主对我还算满意,“这孩子长相不错,嗓子也还好,难得的是,她喜欢学戏。”
虽然有时候,我学不会,师傅们也会打,可我不记恨,我只恨自己不争气,惹师傅生气了。
八岁时,我第一次登台,演的是旦角儿的活泼伶俐小妹妹,看客们说我唱得好,给我鼓掌,还有人特意打赏我铜钱。
那时候,我激动极了,我问班主,“我这算不算红了?”
班主笑着摇头,“丫头,早着呢!”
倒是那个演我姐姐的当红旦角儿若有所思,跟我说,“再过几年啊,说不定你就把我顶下去了。”
我赶紧说,“不会的,师姐永远是我师姐。”
师姐笑了,笑意不及眼底,她告诉我一个残酷无情的事实,“你见哪个女人唱一辈子戏的?你别忘了,女人是要嫁人的。”
我寻思一下,女人唱一辈子的,还真没有。戏班子里有年龄大的男戏子,演个老生、丑角什么的。可是,女戏子超过三十的都不多。听说以前那些旦角儿,到了二十岁左右就嫁人了。
师姐又说,“干咱们这行的,尤其是女人,到了这十八以后,就得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