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嗡嗡议论随着唱礼太监一声退朝嘎然而止。
刘乾兜着满腹腹诽,不理旁人试探或示好,径直出宫回府。
陈喜则兜着满腹八卦,径直回皇子所,遛着大黄小黑动静不小,念浅安打眼瞧见,探出窗扇嘘声道:“有事去东厢房说。”
九皇女睡得香甜,勾出七皇女的瞌睡虫,姐妹俩大头碰小头正同榻而眠。
画面太温馨,令人不忍打扰。
念浅安无声做口型,示意远山近水留守次间,带着小豆青转去东厢房,抱起小黑一顿揉搓,“怎么样?金銮殿是不是为魏大都护的新任命吵翻天了?”
陈喜揽着大黄也是一顿揉搓,皱起脸道没吵成,“几道任命事先连点风声都没有,皇上明摆着不打商量,也不打擂台,那份一语定乾坤的龙威,震慑得老大人们愣是不敢吱声。刘大家倒是有本要奏,还没开口呢,也叫吏部尚书的官帽子砸得收了声。
余下文官即便有意主和,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家脖子够不够硬呐?午门刚斩杀一批罪官,刮进金銮殿的风都带着血腥味!本来最能说的文臣个顶个沉默,更别说指着军功进阶的武官了!武官要说不打仗好,那不是和皇上过不去,那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他边说边比划,明明道听途说,偏学得惟妙惟俏,小豆青忍俊不住,抓把果子塞给陈喜,“刘大家新官上任,哪好意思转头就和皇上唱反调?余首辅也是新任首辅,多半也没做那出头椽子吧?”
“那可不!”陈喜咬口果子语调嘎嘣脆,“余首辅能吵吵能打架,那是对着魏大都护,对着皇上哪儿能呢?余首辅不出声,刘大家的奏本没递成,一散朝两位大人朝食也不领了卯也不点了,前后脚都出了宫。”
皇上表完态就玩冷暴力,晾着压着朝臣,今天连留内阁议事都省了。
念浅安挠完小黑挠挠脸,“魏大都护又进宫谢恩了?”
陈喜忙咽下果子,“皇上免了谢恩这茬,特意交待魏大都护、魏同知、魏郎中休整两天,择日好上任。”
说是择日上任,其实是说尽快上任。
魏明诚仍留京为官,魏父和魏明忠却得一个往西域一个往川蜀赴任。
早知如此,就不该急着堵魏父。
堵一次师出有名,堵两次就莫名其妙了。
念浅安暗暗扼腕,很快将心思转到实事上,“回头算善堂账目时留一笔预算出来,我另有用处。”
陈喜自然领命,留大黄小黑窝在念浅安脚边陪写陪算,自去外院见准时报道的户部侍郎。
户部寺郎奉皇命辅助善堂一事,进了六皇子院哪敢摆谱,瞧见陈喜就抱手招呼,“喜公公还不知道吧,皇上刚回御书房,就召见了礼部尚书和宗人令。”
这两位凑一块面圣,总不会是陪皇上纯喝茶的。
皇上又想干嘛?
陈喜心里惊疑,嘴上不接茬,户部侍郎同样讳莫如深,转口说起差事。
二人跨进账房聊善堂,送走天使供好圣旨的魏无邪则跨出祠堂看向陈氏。
魏明忠魏明诚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领着各自媳妇悄声飘走。
陈氏望着儿子儿媳的背影,语带喟叹,“幸好孩子们自小懂事孝顺,否则哪家孩子像明忠哥仨似的,随你要黑要白,半点不打折扣地照你安排好的路走?明忠媳妇心宽,难为明诚媳妇也半点不因家里起落而动摇。”
“孩子们懂事孝顺还不是老子娘教得好?”魏无邪缓步走向陈氏,“臭小子们因我而背负十几年污名,权当今生我欠他们的债,来生我再还他们就是。”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今生欠债来生还,再做一世家人正好。
话中纠缠着希翼和歉意,陈氏看着魏无邪笑,语气半嗔半怪,“儿子是老子教的,女儿是娘教的。我的安安我最知道,安安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我们骗她瞒她。”
说着轻靠魏无邪肩头,落向祠堂内的目光定定停在一块小小牌位上,说到魏明安时声音又低又涩。
魏无邪垂眸低头,美须微翘,“安安那性子,说好听叫慧黠,说难听叫滑头。当初闹得明诚媳妇不安生,活脱脱赖皮做派。她如果还活着,只怕不但不会怪我们,还会为我的抱负叫好助威,想方设法出力呢?”
“哪有这样排喧女儿的父亲?”陈氏迎上魏无邪神采粲然的双眼,嗔怪更甚,眼角酸热也更上一层,“我的安安自然与众不同。一眨眼二十几年,安安走了,你也要走了。”
此走非彼走,魏无邪自然不会忌讳,反而笑叹着轻声道:“当年桂榜提名簪花游街,也是这个时节这样的好天气……”
从那一天起,他就不再为自己而活,只为皇上而活。
他还记得大登科后小登科,挑起陈氏红盖头的那一刻,他看着她青涩而羞怯的笑模样,身心都被红烛照得又暖又软。
短短刹那,仿若一生。
他想,他会和她举案齐眉、生儿育女。
但这辈子前半生,他注定委屈她。
还有那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却依旧明媚快活的小女儿。
那样柔软,那样可爱。
从接过襁褓起,他就暗暗发誓,要让他的小女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