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微微有些得意,仿佛此是一喜事。
瞪眼抻脖,伍显文又吞一馄饨,道:“我这侍郎本就当得不甚舒心,在东都多年也不知如何与人往来,要不是恩师爱护,怕是早死了千百次,趁着正当壮年去看看未见过之景,幸事也。”
卫蔷笑着说:“伍大人,我早看中你这头脑,别以为到了北疆能只在一刺史位上躲闲,财部要建审计司,统算各州收支、各部报账,比你如今更得罪人百倍,倒也不需往来应酬,你可有意?”
伍显文不禁瞪大了一双小眼睛,脸都有些红了。
“此差事正合我意,国公大人你可千万要替我留到秋后。”
见他欢喜之态无一丝作假,裴道真不由在心中暗叹,自伍显文做了户部侍郎,国库亏空之态比早年好了不少,虽仍是亏空,总不至于无账可查,这等人才却不肯留在东都,乃朝廷之过也。
正在他五味陈杂感叹之时,就听伍显文看了一眼伍晴娘,复又说道:
“国公大人,我这般实在情义,可值得你请我吃顿蒸猪头?且莫忘了带蒜酱。”
卫蔷笑着应允:“此事简单。”
“啪嗒”两声,裴道真裴大人不小心将筷子落在了碗上,那筷子从馄饨碗又滚到了羊肉碟。
……
戌时初刻,坊市皆歇,韩熹缓步进了自家后院。
他久在西北,回东都为官亦囊中羞涩,所赁之处只有前后共三屋,姑且可做前后两院,他家中人口也极简单,刚回了东都就自称妻子已去,只有一爱妾亦得了重病养在后宅。
后宅屋中床上真有一脸色苍白的女子,见韩熹进来,她头也未抬,只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处依门而坐。
韩熹也不理她,只管拿起一油灯,又拉开床底木板,一地道入口赫然出现,他先爬了进去,待能站定身子,才油灯又拿在手中,那坐在门口的女子又走过来,将床底合上。
地道颇深,韩熹走了足一刻,才终于见了光亮。
出口处却并非地下,而是临坊一富商宅院的假山后面。
假山石上悬着一盏灯笼,灯前,一穿着素白衣袍的男子正在昂首观星。
韩熹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说道:
“自定远公归朝,这北斗七星总是格外明晰,‘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方’太史公不欺我等。”
说完,那人转过头,又笑着对韩熹道:
“北斗主杀,卫氏可当之,可说为帝车便有些名不副实,她不仅招揽了冀州裴氏的裴道真,也与伍显文来往密切,又从世家敛财运往北疆,姜白衣看似与她不睦,只怕也未必是真……”
韩熹皱眉道:“依大人之意,卫氏有不臣之心?可她若有此心,又如何两度南下救驾?”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本想查梁帝中毒一事,没想到在宫里的鸽子却探到了一桩秘闻,若是卫氏知道两代梁帝在九州池里养了个什么东西,她纵使是伍子胥再世也要反了。”
见韩熹不解,他也不多说,将一蜡丸递给了韩熹。
“这便是那秘闻,你如今且不必知道,只管收好,待来日你真爬了上去,待到风云变幻之时再将之打开,到时你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
看着手心的蜡丸,韩熹心知此人说话不虚,只先不管蜡丸中是何物,小心将其收好,才道:
“大人现在将此物交给我,可是已决意要离开大梁?”
“离开大梁?东都鸟雀几乎死了个干净,我回去南吴是洗干净脖子要待斩么?卫氏的鱼肠剑在这东都扰得人不得安宁,我打算寻一好去处,三两年不会再见你。倒是你,之前你探了伍显文欲参世家商税之事,我本想借伍显文之手挑动世家寒门之乱,却未成事。眼下世家之心皆在北疆,寒门又欲在朝中压制世家,你往上爬的好时机就在眼前,那姜白衣以一己之力扶寒门与世家分庭抗礼,梁帝多疑,见世家往北去,定不愿看姜白衣在朝中一家势大,你也不必再惦记伍显文之妹与你续弦之事,只管寻姜白衣疏漏之处牢牢抓在手中,我亦会让旁人助你。”
韩熹点头称是。
伍显文喊姜清玄为恩师,其实并未受教于姜清玄,他却不同,昔年姜清玄为国子监司业,他正在国子监受教,如今朝中寒门子弟大半为姜清玄旧时学生,众人同气连枝,才能与世家相抗,他能从废王逆乱中脱罪,又能从朔方回到东都,正是借了此利。
他却答得毫不犹豫。
就如那伍显文,本该一颗头颅为那世家寒门之乱滚落在地,而他多番营救未果,只能娶妻妹,先得寒门名声,再承其在户部多年经营。
如今这踩尸饮血的打算已行不通,甚是可惜。
与南吴细作私通乃是叛国之罪,恩师也好,好友也罢,从他在朔方设法为“窦黑”伪造身份那一刻起,就已然从心里抹了去。
“大人,我心中有一事不明,您初来东都之时明明要取卫氏人头,好令北疆大乱,为何却又收手?”
穿着素袍之人双手握在一起,灯笼的光映在他半边脸颊,依稀能看到他眼下青黑脸颊高耸。
“我早就说了,我们在东都杀不死卫氏,况且……既已知卫氏必反,我又何必杀她?北疆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