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日, 方家的大别墅内。
窗外寒风阵阵,屋内本该有暖气,但气氛却比窗外好不了多少。
银行工作的王全, 领着两个估价员走进来, 刚脱掉外套的羽绒服, 就有点发冷。
“这房子难道没暖气吗?”
王全嘀咕着, 一边往里走, 一边打量房间里的装修, 专业人士光是看几眼,就知道这些华美的立柱、装饰用的瓷器、墙上的挂画,大概能值多少钱。
能赔多少银行的欠款。
王全对着房间深处喊了两声:
“方女士, 米女士, 我是银行派来交接房产的, 过来帮你们进行房屋最后交接的。”
喊完,房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这房子难道空了吗?空了正好, 里头这些东西也不必搬出去了, 看看能补多少是多少。”
王全低声指点着跟过来的两个下属,下属们东张西望, 其中一个女生感慨的说:
“这么有钱的人家,怎么突然就破产了, 连别墅都要被收回去呢。”
王全淡笑一声:
“有钱人赚钱越多,压力越大, 背负的风险也越高, 这种事特别常见,不过方氏集团这次全盘崩塌确实有点快。”
他说完又跟两个下属说:
“他们家还有好几处别的房产,还有分布在其他城市的,过几天我们也得一块儿去估价收回, 到时候就是公费出差了。”
两个下属面露喜色。
几个人在客厅等了好久,终于有一个老保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请几位到书房吧,我家先生在书房。”
王全表情凝重的跟着老保姆,走上楼梯进入书房,一路看过去,别墅走廊里似乎发生过什么激战,墙上的挂画和昂贵的壁布全都碎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墙里的砖块。
这样房子品相不太好啊……不过没什么关系,后面稍微补一补就可以了。
王全走向书房,看见书房时才真正吓了一跳。
这叫书房吗,真的不是垃圾堆吗?
好几个昂贵的实木大柜子倒在地上,满地都是散乱的书页,还掉满了红酒瓶的碎片,红酒液体浸湿了许多书籍。
而一片狼藉之中,方郡芝端着一高脚杯的红酒,坐在格调高雅的椅子里,对着房门,神色沉静。
王全不由得被震了一下。
明明是完全破产的局面,甚至到了抵押房产的地步,方郡芝看上去却仿佛在跨国项目的谈判桌上一般,依旧气场强大,眼神锐利如鹰隼,姿态闲适又有压迫力。
王全迈步走入书房,开始商谈回收房产相关的事宜,他倒是一点都不怕,可房门外两个下属,光是被方郡芝看上几眼,就吓得抖如筛糠。
王全说明来意,又提出大致的时间要求,方郡芝端着红酒,摇晃酒杯,一言不发。
一直等到王全彻底说完了,方郡芝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就按你们的程序来吧。”
本以为会遇到阻碍的王全愣了一下,随后道:
“您能接受就好,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呢?我们那边给的时间大概是春节假期过后,法定工作日开始之前,也就是明年初七。”
方郡芝转头看向窗外,眼眸里有一种迷茫的神色,这神色仿佛英雄迟暮,日薄西山,看得王全油然而生一种感慨。
对于经验丰富的王全来说,还能生出这种感慨,是很难得的,大概率是因为,方郡芝这个人,无论私德如何,在商业上称得上是一个枭雄。
一代枭雄陨落,此刻还保持着体面的方郡芝,在外人看来确实无比唏嘘。
方郡芝对着窗外看了很久,终究说了一句:
“……可以。我还想在这房子里,跟我的孩子们过个年。”
王全心情复杂:坊间传闻方家母子关系紧张,现在看来并不如此,这名生意场上的枭雄,生活中也只是个爱孩子的妈妈而已,还想在最后的时刻,等孩子回家……
“您的孩子们一定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王全不由安慰起对方来。
事情做完,王全和下属离开了这栋别墅。
一片狼藉的书房中,方郡芝喝完了最后一口红酒,盯着酒杯笑了一声,忽然狠狠把酒杯往地上摔去!
“呵呵……”
她笑声回荡在失去书柜和家具、一片狼藉又空荡的书房中间,听起来更像是在哭。
走廊深处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若隐若现,在冰冷的房子里宛如鬼魅。
幸亏刚才王全走得早,不然他听见这声音,恐怕要吓到将房子当成凶宅卖。
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原本满屋摆着的波斯手工地毯,现在又脏又乱,无法再遮掩脚步声了。
米蓝穿着睡袍的身影,从黑暗中凸显出来。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书房,这里原本是她的禁地,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来没进过的地方,现在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米蓝拖鞋踩在书本上,望着方郡芝。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过来干什么,脸上还流着眼泪,一串一串,根本无法停止,她已经这样哭了好几天了,眼睛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