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常校长正坐在楼上的客厅内,跟一个人五十出头的清隽老者在在下围棋。这个清隽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常校长麾下的首席智囊,号称民国第一谋士的,时任湖北省省府主席的杨泰永。
当初常校长第一次出任南京政府首脑时,面对着冯玉祥、严西山、李宗人和张雪亮几大势力的围逼,正愁苦无计之时,杨泰永给他献了一道“削藩”的技囊,提出一个十二字的方针:“军事化整为零;财政化零为整”。
所谓“军事化整为零”,也就是“合纵连横”、各个击破那一套。杨泰永针对不同情况分别提出了解决办法:
以经济方法瓦解冯玉祥集团;以政治方法解决严西山集团;以军事方法解决桂系;以外交方法对付张雪亮。
比如冯玉祥,他部下如韩复渠、石友三辈,早就对上边“罩”着他们的这位“冯先生”腻烦透了,恨不得早日自立门户。而且冯的地盘大都比较贫瘠,要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在经济上进一步对冯玉祥集团进行限制,时机成熟以后,再对其手下进行收买,冯集团自然瓦解。
再说严西山,杨泰永把阎比作“山西票号商人”,只会打小算盘,看不到全局。因此建议在政治上孤立“阎老西”,有机会的话,设局下套,最好是让阎、冯、张等人打起来最好,到那时再来个顺手牵羊、反手牵牛,岂不妙哉!
至于“桂系”,杨泰永认为,李宗人和白崇禧都是武夫,军事上有一套,搞政治是不行的,独来独往,只知道经营自己的小集团,跟其他任何派系都老死不相往来。因此,对这种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最简单,用暴力的方式——那就是打。你“桂系”不是善战么,今天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得他“梦里也怕”,是为军事解决。
最麻烦的是张雪亮的东北军,两世经营,坐拥数十万精兵,急切奈何不得。且东北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自给自足,经济手段也起不到作用。因此只能用外交手段,设法在东北与“苏俄”之间挑起边衅,让张雪亮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精力管其他人的闲事了。
杨泰永不愧是读过线装书的人,这一番“削藩”宏论,如果写在纸上,堪比《隆中对》了,按照后世历史学家的评价来说,就是“置诸《战国策》中实不让古人”。
别忙,刚才说的只是“军事化整为零”,后面还有“财政化零为整”。
所谓“财政化零为整”,那就是掐住各地方集团的经济命脉,所有税收一律收归国家,让各省没有生聚的余地,你还养什么兵?到适当时候,再由主管财政的宋子文提出来,国家经济吃紧,请求裁军,把这些人往中央一请,每个人高官厚禄伺候着,只要他们脱离“巢穴”——到时候,你蒋先生还不是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这些人!
后面的历史,大家都比较熟悉了,跟杨泰永“先知”说的几乎一样,就跟他提前跟大家商量过似的——蒋桂一场大战、中原一场大战、然后是一九三零年九月,张雪亮武装入关“调停”。
立刻,冯祥玉、严西山和李宗人都消停了,常校长至少在名义上实现了国民政府对全国的统一。
之后的事情就不详说,后来杨泰永因为得罪人太多,受人攻讦,甚至有人提出了诛晁错的说法,至于说谁是常校长身边的“晁错”,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最后常校长就把他放到湖北省府主席的位置上,让他避一避风头,但是每逢有大事,还是会被杨泰永从武汉请过来,征询自己这位首席智囊的意见。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常校长专门把杨泰永从武汉请过来的,而是杨泰永正好在南京出席会议,所以就被常校长邀请到中央军校内的校长官邸来了。
此时经过你来我往的交锋,常校长手拈棋子寻遍棋盘,发觉无子可下,但是棋盘上的胜负却又看不分明,于是就问对面的杨泰永道:“中正愚钝,敢问先生这盘胜负如何?”
杨泰永笑了一笑,说道:“泰永不才,小胜校长半目!”
一边说着,杨泰永一边开始点目,最后的结果果然如他所说,白棋不多不少,正赢了常校长的黑棋半目。
常校长把手里棋子往棋罐里一扔,叹息道:“我本来以为这半年多来棋力大涨,却不想最后仍然不是先生的对手。”
杨泰永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校长,按照真实棋力来说,你已经略胜泰永一筹,但是之所以在这次对弈中落败……”
他用手点了点棋盘上的一处,然后继续说道:“是因为你这里过分用强了,反而被我占了便宜。”
常校长目光往杨泰永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仔细想了想,然后才缓缓点头,说道:“不错,这里倘若我稍微忍一忍,局面必然还是我占优。”
“对啊!”杨泰永再次笑了起来,“所以说嘛,下棋是讲究平衡的,行棋不能过分,不能用强,不能一昧贪恋实地,也不能全是筑基积势。要引而不发,不可妄动杀机,轻易放胜负手,贪吃大龙。你活,也要让别人活。你得十分利,最起码也要让对手得九分。而最高级的输赢往往在半目之间,这才是胜负的最高境界。”
说着他把棋盘上的棋子一抚,“什么时候你不管跟什么水平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