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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瑜为自个儿不会骑马担忧了一夜, 然而康熙此次巡堤并非骑马巡视,而是要扮作平民百姓,往城外踏春游玩。康熙这个年纪, 带着一群年轻侍卫游春很容易引起暧昧的误会, 还是老婆儿子正常点。
他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通身的帝王气息收放自如。一身灰袍皂靴,表情柔和的时候, 众人差点不敢认。
绣瑜头一次穿普通百姓的短袄和马面裙, 在客栈的铜镜前梳头, 差点挽偏了燕翅。头上的珠翠少于半斤, 手上没了戒指指甲套, 她竟不自在起来。尤其是康熙顺手折了窗前的栀子花别在她鬓边的时候,她还躲闪了一瞬。
以往数遍满宫妃嫔,她是最不怕素颜出现在皇帝面前的,可如今早就不是她容色最佳的时候了。
幸好打扮妥当迫不及待冲进来的十四冲散了这股尴尬。一家三口, 看上去最气势不凡的居然是这个小儿子。许是因为幼儿的打扮简单,纵然是皇子也不过在配饰上下些功夫,十四又长得白白嫩嫩, 天然的一股傲慢神色,昂首挺胸往那儿一站,怎么也不像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
绣瑜看得皱眉:“要不臣妾带他在知府衙门等候,别误了您的大事。”
十四不服气, 他知道最终做主的还是康熙, 故而只昂首跟皇帝对视, 斩钉截铁地说:“儿子不会误事的!”
康熙顿觉耳目一新,颇为诧异地打量他。以往他总觉得十四被养得娇惯,与老九仿佛,遇到这种事该拉着父母撒娇痴缠才是,没想到横是横了点,但还是没离了格儿。
康熙故意出言恐吓:“如果误事,你回去自个儿在乾清门底下跪上两个时辰。”
“儿子遵命!”十四想也不想地挺起胸膛一口答应,“阿玛,请!”
这股骄傲矜贵又锋芒毕露的气势,让康熙仿佛看到了幼年的太子。胤礽小时候也有过这样乖巧的时候,既能在臣子面前展现储君的气势,又能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表现出稚子的依赖,满足了他对继承人的一切需求。
康熙一时愣住,喉结滚动,好半晌才说:“慌什么?坐下,吃点东西。”他毕竟是带着妇孺出来的,得等前面探路的侍卫回报消息,以防万一。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用了午膳,原是歇晌的时候,十四困得倒在绣瑜胳膊上,被额娘顺势揽住,靠在臂弯里睡着了。
康熙刚听完侍卫的回报,忽一回头,瞧见这副场景,蓦地眼眶一热。若是胤礽的额娘还在,太子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他突然开口道:“来呀,把那个卖麦芽糖的叫过来。”
王狗儿在这惠民县的街面上也滚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男的是谈吐不俗,女的虽然低着头,但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偏偏穿得却寻常无奇。倒是怀里那个小公子,瞧着眼熟,偏又一直昏睡着。
王狗儿一面在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一面应着那男客人的话:“这工程早两日就停了,坊间都传,是有钦差大臣路过此地,参了治河的主官一本。”
康熙笑问:“那皇帝来了,大堤还没修好,你们山东的河道闽闻忠要怎么交差呢?”
“哟,这我哪儿知道去?不过工程是真停了,这几日民夫们都在堤上闲着没事做呢。”
康熙沉吟不语。身后侍从见了忙给了赏银。王狗儿要退不退之际,十四揉着眼睛醒了。康熙突然抬头说:“慢着!”
王狗儿脚下一软,不知怎的就有下跪的冲动,却听那客人放缓了声音说:“留下两颗麦芽糖。”
“是是是。”
十四握着验过毒的竹签子,望着上面诡异的深黄色凝胶状物体,茫然无措地跪地打千儿:“儿子谢阿玛赏赐。”然后转头吩咐道:“拿调羹来。”
“噗。”他话音刚落就听皇阿玛和额娘都笑了。
绣瑜点点小儿子的脑门:“傻孩子,舔着吃。”
“天……舔?”十四目瞪口呆,像是舌头都捋不直了。什么?这玩意儿居然要人像小狗一样舔着吃?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食物?
然而这是康熙买的,也就是说此乃一颗御赐麦芽糖,不仅要吃,还要吃完。十四看着皇阿玛额娘饶有兴致的目光,深深庆幸十三哥没有跟着出来之余,也略微振奋——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独占双亲关注的目光。
想到这里,十四也顾不上丢脸,拿舌头尖儿飞快地扫扫那糖。唔,好像还不错嘛,甜甜的有股麦子的香气。他不时瞅瞅皇阿玛额娘的表情,慢慢低头吃糖。
康熙爽朗大笑着起身。于是皇帝在前面开路,绣瑜落后半步,手上牵着边走边吃棒棒糖的十四爷,一家三口往黄河边上游春。
然而出乎康熙意料的是,山东河道闽闻忠的大堤修得貌似没有什么问题。长长的沙堤顺着河岸延伸,堤上尚有九尺窄道供人行走,堤岸边甚至有垂柳依依。
绣瑜顿时后背微微冒汗。康熙虽不曾告诉她,可她自有渠道知晓,上折子参闽闻忠的不是什么钦差大臣,而是请假陪董鄂氏到山东养病的晋安。
倒是十四舔完了两颗麦芽糖,把签子往柳树根底下一插,突然“咦”了一声:“皇阿玛,新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