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康熙三十四年初,大军开拔一个月, 前锋营已经行进到准噶尔骑兵肆虐的漠北克鲁轮河流域, 正在四面勘查叛军的行踪。
康熙跟噶尔丹就好比两个蒙着眼睛的人关在一个黑屋子里打架,都知道对手就在身边, 因而敛声静气, 屏气凝神耳听八方, 都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抢占先机的人。
战局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暗藏波诡,一旦双方相遇, 即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战。
然而后方部队明显还没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仍在慢悠悠的行进着。尤其是拖后的辎重营里有好些宗亲权贵人家的幼子、次子、庶子。这些人多半血统高贵, 父母祖宗赫赫有名, 真论起来个个都是皇家的亲戚, 因不能承爵, 家里才托关系送进这轻易见不着血的辎重营里混个前程。
一群平日里游手好闲、浪荡京城的公子哥儿,进了军营也改不了那身臭毛病。营里规定卯正起床点卯,一个时辰之后还有人衣冠不整、睡眼惺忪地从帐篷里出来!
裕亲王黑着脸绑了那人到近前。那人还犹自不服,梗着脖子嘟囔:“不就晚起了一会儿吗?营里又不差我一个帮手。按理说,我还该称您一声伯父呢, 何必……”
裕亲王气得上前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喝骂:“大贝勒褚英跟着□□皇帝南征北战, 功劳赫赫。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畜生?军营之中谁跟你论亲戚, 来呀, 拉下去按军法处置。”
那人顿时慌了, 扯着嗓门大声求饶,却被裕亲王的亲兵按住,掏出块破布堵了嘴:“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六阿哥一早带人去接固北口送来的军粮,只怕都快回来了,那才是天潢贵胄、我们王爷的正经侄儿呢。”
福全绑了好几个把打仗当旅游的败家玩意儿,叫亲兵抄着鞭子挨个抽了一顿。那些鬼哭狼嚎、求爹喊娘的声音,他越听越憋气。
上次出征他还是抚远大将军呢!打了胜仗却替大阿哥背黑锅,这次直接成了打杂管粮草的,还要面对这么些糟心玩意儿。
福全大步回了营帐,抄了桌上的水囊,对着嘴里猛灌。谁曾想,那壶里灌的却是热水,他喝急了,烫得舌头生疼。对着铜镜一瞧,舌尖起好大一个泡,他不由骂道:“狗奴才,想烫死本王吗?”
伺候的小太监吓得跪地磕头不止:“昨儿六阿哥嘱咐奴才说,您上了年纪,惯常喝凉水对身子不好。今儿早上伙房开火造饭的时候,六爷亲自拿菊花红枣决明草煎了茶,叫灌在水囊里,奴才哪敢不依啊。”
“胡说八道!本王身子健旺着呢!他小孩子瞎操心,你也跟着糊涂!”福全吹胡子瞪眼,对着不知身在何方的胤祚运气。
他嘴上气呼呼,心里却是一暖。皇帝这几个儿子,哪个不是鼻孔看人的,哪个又把他们这些旁支宗室真当叔伯长辈了?这回出征唯一的好事也许就是六阿哥分在他帐下,倒享了几回侄儿子的孝敬。若是换了老大老三,还不知有多少闲气要生。
恰好这时传令兵在外头通传说:“六阿哥回来了”
这是胤祚头一次带兵办差,裕亲王心里着实挂念,忙带人迎了出去。
堆放辎重的库房门前,二百多辆粮车排成整齐的三列纵队,运粮的士兵席地而坐,捧着个杂粮饼子大口啃着。胤祚骑在马上,正瞧着粮草入库,瞧见裕亲王过来,忙翻身下马:“给皇伯父请安。”
福全上去扶了他,往肩膀上捏了几把:“很好,胳膊腿儿都还在,路上顺利吗?”
胤祚哭笑不得:“去接个粮而已。我带了五百轻骑,一路上所经之地,都在我大清治下,需要防的不过是些山贼马匪罢了。您也太小瞧人。”
“不过是些山贼马匪?呵,你还真别小瞧这区区山贼马匪。”裕亲王揽了他的肩膀,“走,边用膳边说。”
营帐里早已摆好了早膳,不过是拿粗瓷盘子装了四五个羊肉夹馍在桌上,另有一盘黄澄澄的番麦面饽饽。
胤祚先净手掰了个勃勃,就着新鲜的羊奶大口吃了。腹中饥饿感稍缓,他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这早膳……”
自出征以来他一直跟着福全在后方,离关内补给点较近,物资充裕。位高权重的二人每日所食,不说跟宫里比,但也是鸡鸭鱼蛋齐全,丰丰富富的。胤祚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这么简单的早膳。
福全冷笑:“刚才你说山贼不足为患,可有人还真就栽在了区区山贼身上。东路军半月以来已经连丢了两批粮草,损失重大不说,还士气大减。皇上急令我们往东路调粮,几乎掏空了中路军一半的库存。”
胤祚不由大惊:“萨布素将军怎会如此糊涂?”
东路军虽然从极北之地出发,可进入外蒙之后,补给就由固北口方向送出。也就是说,东路军的粮队走的路线跟中路军大同小异,都是经过非交战区的山丘与平原地带,离敌军还有数百里之遥。
同样的路线,他一个毛头小子领兵去接中路的粮草都平安无事,东路军却连丢了两批粮草。胤祚不由皱眉:“东路是哪个草包在管运粮?”
福全跟大阿哥互相看不惯许久了,冷笑道:“满军镶黄旗副统领舒禄穆阿布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