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那日,乔安很忙。
梳洗,挽鬓,簪发。
喜娘笑吟吟地过来,双手绷着一根细细的丝线,在她脸上开面。
脸被这么刮过,一层细小的汗毛被刮掉,皮肤显得更加白皙细腻,恍若温润无暇的白玉。
喜娘都看愣了,周围服侍的侍女们和来送嫁的各家贵妇人们也一时无声。
乔安倒是没觉得怎么,她就是觉得脸疼,火辣辣的疼:“嘶。”
眼看着公主那柔嫩的脸颊泛起红,喜娘回过神来,赶紧说:“快拿冰水盆来。”
侍女把冰镇后的帕子给她敷在她脸上,乔安这才好一些,冰敷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肿才消下去。
喜娘笑着说:“公主肤白、皮肤也格外娇嫩,所以看着才肿得严重。”
众人缓过神来,纷纷交口赞叹起来。
乔安对着镜子看,好像的确是又白了一点。
她好奇地摸了摸,又有点刺痛,“嘶”了一声,又把手放下。
喜娘汗巾说:“还有些红,就先着礼服,再上妆吧。”
一层层披上大红色的嫁衣,艳若流朱的锦缎上满绣着展翅的金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欲展翅飞去。
侍女们轻轻为她敷上一层薄粉,用玫瑰花染出的花露晕红唇瓣,被精致描摹的柳眉细长柔美...
长长的一套流程下来,当她戴上凤冠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
外面有人喊:“红妆已经送到驸马府上了,吉时快到了,快请公主殿下上轿吧。”
乔安站起来,缓缓转过身,迤逦的嫁衣如同凤凰的尾翼铺展。
全场一时无声,所有人呆呆看着她。
乔安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不是还有个遮脸的...好像叫红盖头?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喜娘赶紧取出一块红盖头,轻轻给她盖上,笑着找补刚才的失态:“公主容色倾国,奴婢们都看呆了呢。”
乔安寻思这她怎么答,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喜娘:“...”
喜娘心想,这公主真是她经手过最奇怪的新娘。
八抬大轿的仪仗浩浩荡荡绕过大半座京城,乔安端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隐约吹吹打打的欢闹声,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乔安微微侧过脸,透过红盖头的布料,隐约看见花轿上繁复华美的并蒂莲。
她要嫁人了?
乔安眨了眨眼,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体微微一沉,花轿已经停下。
眼前突然一亮,喜娘掀开轿帘,一边笑盈盈说着好话,一边扶着她走出来。
乔安走下轿子,抬起头,就看见同样一身大红喜服朝她走来的殷云舟。
他身姿挺拔,容貌俊美,一派温润清隽的气度,只如芝兰玉树,风姿灼灼。
他看着她的目光那么温柔,唇角弯弯的笑意是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的欢喜,眼角眉梢都像是流淌着温暖的爱意。
乔安看着他,微微恍惚。
这是她以前梦想中完美的另一半。
她一度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要是可以找到这样的男朋友,那真是应该烧高香拜大佛,做梦都要笑醒。
但是这一刻,在她成婚的典礼上,她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这她曾经梦想的最浪漫最幸福的场景真正发生的一幕,竟然只想叹息。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的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培养出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她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喜欢他了
——因为她的心,已经先被更热烈更深厚的东西占满,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乔安想叹气,贼老天坑她,要是早知道会梦到那些,她就不会想出“嫁表哥”这种歪点子。
那时候她心里没人,可以安心和表哥一起慢慢培养感情,就算最后不行也是好聚好散、问心无愧;结果婚期都定下了,她却可耻地心有所属了,还嫁人,那不是坑人嘛。
但是不嫁更坑人,婚期早定下了,从定下的那一刻起,这场婚事就不再是她和殷云舟两个人的事,全天下都知道皇帝幼妹要嫁给前朝末帝,李家殷家结两姓之好,往大了说,事关民心舆论倒向、关乎殷家宗室及前朝旧臣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甚至关乎天下大局;即使往小了说,也是关乎殷云舟的性命和自由。
有太多人想要殷云舟死去,蠢蠢欲动想用他暴亡的这一口黑锅颠覆李家还未稳固的江山,如果婚礼不成,不管是什么理由,李稷和殷云舟都会立刻变成众矢之的,到时候会牵累出多少乱子,乔安想都不敢想。
不管是她还是殷云舟,都不能因为她们的私心,因为爱或不爱、想娶或者不想嫁的那么点破事儿,搞得全天下人仰马翻。
而她也不是言情剧女主角,婚礼上逃婚是浪漫,她和谁浪漫去?梦里的人存不存在还不一定呢,什么时候能不能找到也不一定呢,况且就算存在、就算能找到,要是分裂出的那三个都冒出来,她到底和谁牵手一起逃婚啊...
乔安渐渐神游天外。
殷云舟看着亭亭站在面前的少女,目光划过惊艳。
凤冠霞帔,玉坠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