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凄冷。
比月光更凄冷的,是二十年前那个孤注一掷的,孤女的心。
齐玉的手虚虚握着,似乎眼前的月光成了实体一般。
“她带着孩子逃走了吗?”
“没有。”
冯戎脸庞冷肃如同冻着寒冰,“老家主回来了,拦下了她。”
他本可以在母亲身边长大。
然而在外迎战的祖父提前得胜归来,并且派兵相追。
祖父看到府内境况和独生子的惨状后立刻决定,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的孙子带回。
——母亲那一剑下去,父亲从此便成了阉人。
而祖父年迈,很快也会无法支撑门楣。
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冯氏,将如何把祖父的谋划与志向延续下去?
五百边军策马相追,终于将母子两人拦截在塞内。
祖父亲自前来相劝,表示一切既往不咎,只要母亲带着孩子回家,从此以后将府内凡事便是她当家作主。
——在完完整整的孙子面前,一个废了的儿子算什么?
冯戎不知道母亲当时有没有犹豫过。
应该是有的吧?
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中了祖父的缓兵之计,身受重伤。
婢女为了保护母亲中箭死去,祖父的弓甲之士虎视眈眈。
冯戎顿住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房间里洒落的月光映照出他的影子,仔细去看,那影子似乎还带了一点点颤抖。
而后是一阵沉默。
在这样压抑而沉郁的气氛里,齐玉忽然有了动作。
“喂,”
少女两只脚伸出衾被一晃一晃,语气是故作的轻松,“别哭呀,那些事都过去了。”
冯戎脸上是看死人的表情,“……?”
“——你说谁?”
他看起来是那种会哭的人?
“说你呀。”
齐玉很是心疼的拍拍他的头,嗯,手感还可以:“都过去了,没事的没事的。”
她的表情告诉冯戎答案:她是真的担心他会哭。
“你当我是你么,”冯戎十分不领情,推开齐玉的手,“刚擦干眼泪的人没资格说别人。”
齐玉丝毫不生气,“看在你难过的份上,就当你说的对了。”
她细细叹口气。
“你说贺朗没死,我就很开心了。”
冯戎正准备反驳她,忽然听到这话,神情忽而柔和下来。
然而这人并不是要流露什么温情,而是准备了尖刻的嘲讽等着看少女情绪崩溃:“贺朗没死,你也是依然要跟萧伯陵回京城的。”
青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脸上却挂着堪称和善的微笑。
“贺朗被我伤了,自然是没办法再来救你。萧伯陵贵为世子,天下谁敢违抗他?”
冯戎满意的看着少女眼里的柔软慢慢褪去,被不知前路的惶惑替代。
“京城可是个凶险地方——你以为自己一身医术就够了?”
他轻轻扯起嘴角,也不知是讽刺少女的天真还是别的,“你怎么会知道,人心难测呢?”
齐玉张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她听着,这又不止是嘲讽呢?
不,与其说是嘲讽,更像是一种不知如何表达的关心与提点。
冯戎直起身子,影子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冷寂,“怕是到时,再也没有贺朗这样的人肯舍下命救你。”
忍了多时的少女终于憋着怒气开口,“少将军所言极是,贺朗待我诚挚真心,这我清楚得很。”
她有些生气了,“怎么少将军口中,我竟像极了攀附权贵之人!”
“不错,”
冯戎竟笑了,“不愧是小医仙,果真是冰雪聪明。”
齐玉气笑了,“难不成,如今我被囚在这将府里,眼看自由全失的境况,还是我自找的不成!?”
她面色苍白中浮现一抹病态的潮红,显然是气狠了。
青年眼里一丝温度也无,“不敢妄自猜测。”
“你!”
“小医仙自然冰雪聪明——打从一开始,世子出现在桃花谷中,我便觉得有些不对。”
“我早知世子会去求医,可桃花谷多少年没进过外人,小医仙竟放他进去了,也是难得。”
青年眼里含着讥诮,“想必那时,小医仙便认出世子身份了罢?”
齐玉气得捶床,“你,你胡说!”
冯戎丝毫不理齐玉作何反应,“你若意在京城世子妃之位,自去勾缠萧伯陵便是——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贺朗身上。”
窗外有风吹过,齐玉一抖,默默拉过被子给自己披上。
她还有一点作为病人的自觉。
至于冯戎说的那些,她此刻只能撅着嘴听。
还能怎么办,等这人讲完呗。
冯戎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自顾自讲下去,“小医仙果真好打算,一边让萧伯陵对你念念不忘,一边又搭上了我那阅历尚浅的弟弟。”
他盯住齐玉无意识睁大的眼睛,“怎么,很惊讶?”
青年嘴角勾起微笑弧度,“我母亲当年被祖父拦下,我在祖父身边长大。”
齐玉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