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是位医生。
并且是位极不一般的医生。
赵淮安病痛缠身还能活到现在,九叔功不可没。
一身灰衣的九叔被阿善引着进入小院的时候,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赵淮安久病缠身,只怕是有一劫要过。
谁知一进来就看见齐玉抱着个小毯子坐在软垫上,赵淮安语气焦急,“九叔,您可来了。”
他自己手上还打着吊针呢,硬是没有一点身为病人的自觉。
“快帮阿玉看看,她身体不舒服。”
赵淮安只盼着齐玉没怀孕,这样的话他内心的歉疚能少一点。
他和齐玉一起在这小院里长大,不是兄妹胜似兄妹。若是因为自己的复仇而要阿玉去承担这样的代价,他那天就不该鬼迷心窍让她去见卓亦衡!
“症状?”
“头晕,恶心,呕吐。”
齐玉握着手上的红糖姜茶,低头啜饮一口。
听见这些,九叔心里就有谱了。
“好,手给我。”
要问是不是,把个脉就知道了。
齐玉迟疑了一瞬,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细瘦手腕上隐约浮现筋脉走向,看起来颇有种一折即断的脆弱。九叔两指搭在上面,一手在小几上无声轻按。
“唔……”
“怎么样?”
赵淮安眉头微皱,看起来比齐玉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一些。
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他才是孩子他爸。
“怀了,但孩子情况不太好。”
九叔也是干脆,没等人反应过来第一个就已经扔下了第二个炸弹,“具体你自己决定,看是做是留。”
赵淮安心头一紧,“那……”
“别问我了,看看你自己这身体。”
这些孩子,真把他当什么绝世神医了。
九叔收回手,目光凉凉的瞅着赵淮安,“再说了,我又不是专看妇科的,小玉要看医生自己上医院去。”
赵淮安不吭气了。
“我知道了。”
齐玉收回手臂拉好衣袖,“辛苦九叔了。”
九叔轻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
“顺其自然。”
齐玉抱着甜丝丝的红糖姜茶不撒手,“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确实有数,只是不好说出来。
九叔清清嗓子,“那就好。”
齐玉眼珠一转,声音放软,“九叔叔,我淮安哥的身体怎么了?”
赵淮安眼皮一动,这还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叫自己哥。
九叔掀掀眼皮,“也就差一口气吧——”没等齐玉还没松口气,九叔又发话了:“差口气儿进棺材。”
赵淮安苦笑。
“别听九叔的,说这么严重都是吓唬你。”
九叔直翻白眼。
“你小子,管不住了,学会逞能了。”
赵淮安只是笑。
他生的清秀,像极了文言里病弱的贵公子。
常年不见阳光的肤色加上畏寒的体质,任谁也说不出他看起来很健康这样的话。
“算了,我也管不着你们,生死有命,你们自己摸索得了。”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事的人。
“九叔慢走。”
九叔一甩袖子,瞪了赵淮安一眼。
赵淮安不以为意,笑着喊阿善:“阿善,送九叔出门。”
阿善应声,提着九叔的小药箱出了这暖洋洋的书房。
一时间,房里的气氛有些沉寂了下来。
“你的身体……”
“没那么差。”
赵淮安接口迅速仿佛着急掩饰什么,“九叔这人你也知道,老喜欢夸张吓唬小孩子。”
齐玉就垂了头。
“我不是小孩子。”
她转着手上的猫眼石戒指,一圈又一圈。
赵淮安无奈,“阿玉……”
“你别想骗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齐玉有些生气,抬头瞪着面前的赵淮安。
他是个什么身体,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九叔说他只差一口气儿进棺材,齐玉却知道情况只有更糟。
三月的冰河并不好挨,而十三岁的赵淮安在尚未解冻的冰河里泡了整整一夜。
当初救他回来的时候,二叔在实验室整整忙活了一天。
那是齐玉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惨的人,全身都结着冰渣,如同岸边一块裹上坚冰的石头。
“九叔说过,我祖上积德了的,没那么容易死。”
赵淮安用空余的一只手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又小心的调整另一只手上吊针的位置。
齐玉扑哧笑了。
他可真没说错。
当年九叔说,就赵淮安这样,就算遇见了二叔,能活下来也全靠祖上积德。
“我还记得他说我是祖坟冒青烟。”
笑意隐去,旧时惨痛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们两个都是被二叔救回来的。二叔走之后,九叔便接过了照顾他们的重任。
赵淮安活了下来,只是身上永远留下了寒疾。
他的双腿被三月的河水冻成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