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做出应答的同时,祭室里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庞人对子昭的了解不深,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混入阿好的身边,但听说殷人都极为高傲,尤其是王族,万一这位王子不愿意收下这群又病又残的山鬼女们当奴隶,也许最后面对的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子昭那一刻的犹豫(不知所措),让不少人都捏了一把汗。
这间祭室里自尽的山鬼女,并没有多少是年轻人,大都是中年女人,而且状态都不好,一看就是长期得不到给养,各个瘦骨嶙峋。
这样的人,如果做了奴隶,还没干活,多半就会死在去王都的路上。
她们已经生出了离开这个山洞的念头,只是现实情况太严苛,没有足够的勇气走出第一步。对于山鬼女目前的局面来说,失去这些年老体弱的拖累,也许未必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可对倒霉被扣押在这里的庞人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她们“奋起一搏”,谁也不愿意去当那个改变自身命运前的“祭品”。
这个时候,王女阿好态度强势地代替子昭做出了决定,反倒恰到好处了打碎了山鬼女们最后一丝傲骨。
就在阿好以子昭的代理人身份应允了她们的臣服以后,跟随鬼母进来的几个女卫都露出天塌地陷一样的表情,有几个更是当场啜泣起来。
“如果是这样……是这样……”
最矫健的那个女人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如果最后都是成为奴隶,一开始,我们为什么要逃?”
鬼母已经在亲吻了子昭的脚背后站了起来。
山鬼部落和殷人原本是没有过节的。死在祭室里的,都是后来才投奔山鬼部落、和殷人有灭国毁家之恨,绝不会踏上殷国国土的女人。
看到祭室里死去的那些姐妹,看着墙上那“托孤”一样的祭文,鬼母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饮下的那碗毒汤。
“这怎么能一样!”
看到其余的姐妹眼含恨意,鬼母皱起眉头,喝止了她们。
“成为殷国的奴隶,和成为王族的奴隶,怎么能一样!从这一刻起,我们已经成为殷国王室不可侵犯的财产,谁也不能再任意伤害我们!”
子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同样的话,他的好友傅言也说过,并希望他能把自己收为奴隶。因为王子的奴隶,从某种意义上,可以代表他本人。
“这些话等以后再说吧。”
阿好有些意外鬼母的“识时务”,可也仅限于此了,“你们的目的是想出去,我们可以带你们出去,也能让你们理直气壮的生活在阳光下,但我得先看见我们的人和东西。”
“请问您是?”
被子昭“收下”,鬼母终于有了那么点身为领袖的底气,敢对阿好提出提问。
这个问题由子昭回答更为合理,所以阿好给了子昭一个眼色。
“她是庞国的王女好,同时还是庞国的继承人,也是……是我的将军。”
子昭想了下,用了这个比较“含糊”的解释。
殷国的女将军?
鬼母一惊,诧异地看向子好。
这时代,不是什么人都能称为“将军”,必须是能代替国王执钺之人才是“将军”。自母系衰落后,女将军更少。
这一刻,鬼母对自己的选择更加庆幸。
见阿好没有反驳,子昭红了红脸,又加了一句。
“她能代表我决定任何事。”
如果说鬼母这时候看不懂子昭为什么脸红,那她就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于是,鬼母对阿好的态度更谦卑了。
“我这就命人去释放您的人,让他们到这里来见你。”
她像是对待女主人那样躬下了身,对阿好致歉。
然后,她下令自己的人去释放人质。
“去把他们带来。让鬼婆婆把孩子们带到祭室来。”
女卫们抹着眼泪走了。
等所有的山鬼女离开这间祭室,鬼母才终于放纵自己哭了出来。
鬼母泪涕纵横地给祭室里的所有人收尸。
她用袖子擦干净她们从眼耳鼻中留出的血迹,抹去她们口边令人难堪的白沫,替她们阖上死不瞑目的双眼,再将死者的手交叉着环在自己的胸前——听说那是山鬼的某种仪式。
一开始,所有人都冷眼看着。
等鬼母不知第多少次伏倒在某个山鬼女身上无法起身后,庞人的巫者叹了口,开始上前帮忙。
到最后,子昭也带着一脸沉重的表情去帮女人们搬起那些横七竖八的尸身,将她们整齐的排列在祭室里那面祭墙前。
这让鬼母十分惶恐,差点就不敢继续守尸了。
“让他去做这些吧。”
阿好劝止了鬼母恐惧之下的退缩,“他是位游历在外的王子,对殷国的国威还缺乏认识。让他去经历这一切,这样能更好的让他理解他的身份和他的国家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
出于对“女主人”的尊重,鬼母被说服了。
在无数次地的蹲下又起身的过程中,子昭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尴尬和不知所措,渐渐变得严肃而沉静。
谁也不知道他在无数次的收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