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是个很能控制情绪的人。
即使是伺候她的人,也都认为大巫预言里那句“她会永远保持头脑清醒”是正确的,并以王女从不会随意发脾气而感到骄傲。
从小到大,除了祭祀殷人先王时失控打了弟弟的那一次外,她很少有情绪波动到影响到别人的时候。
但是从汤宫那边传来的讯息,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她,让她一整天都提不起什么精神。
她只要想想,都能估摸着即将到来的“夏苗”将会是一场如何针锋相对的闹剧。
这恼人的一幕,还将会出现在那些井国的外人面前。
最主要的是,阿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时候,突然传讯让她准备子期的狩猎礼?
在空旷的正室里坐了半天,阿好什么正事也没完成,老是忍不住晃神,这么干坐着效率也是低下,她揉了揉额心,索性站起身,去了后室。
后室之中,住着她的亲生父亲,那位殷国“和亲”的宗人子亚。
他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或者说有点软弱,但能在身世那么复杂的情况下平安长大,甚至还能在庞国留下两个子嗣,他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存智慧。
子亚和柳侯不同,和柳侯的婚事是他第一次成婚,他没有任何关于正常夫妻相处之道的经验,长期受到轻视的经历也让他没什么“男尊女卑”的倨傲。
也因为如此,他的“自然”反倒成为了柳侯喜爱他的理由,在九死一生的生下阿好之后,还能愿意再和他孕育一个孩子。
但两人之间年纪毕竟相差十余岁。
柳侯现在已经五十多岁,是个老妇人了,她的这位“丈夫”却才刚刚四十,而且子亚皮肤白皙身材高瘦更显年轻,两人站在一起,就跟祖母和孙子似的。
渐渐的,柳侯就不愿再与子亚亲密,那会时刻提醒着她正在老去。
所以当她身体不适需要去汤谷休养时,并没有让自己的丈夫跟随,只是带走了自己的小儿子。
阿好和父亲的相处方式也遵循着庞国的某些传统,亦亲亦友。
庞人是由母族养大的,父亲会经常过来探望,偶尔也会帮着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难题,但不会随意干涉子女的教养,或试图掌控儿女的生活,更像是一门经常来往的亲戚。
殷人则不同。
殷人是由父权集权的社会,父系掌权人在家族中负责调配一切的家中资源,是所有人必须遵从的对象,也是家族中最有权威的人。
家族的核心是将庞大的资源通过血脉上的链接继续传递下去,但如何分配,还得看哪个儿子最能得到“父亲”的认同。
但是子亚是个父不详的特殊宗人。
庞人这种散漫养大孩子的方式,被殷人集团当做“软弱”、“不负责任”,父亲应该是威严的、具有榜样式的,他们希望子亚威严起来。
可这种模式并不适合与性格本来就强势独立的阿好相处。
没有合格的参照,来到庞国的子亚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父亲,他只能笨拙地学习着身边的庞人对待孩子的方式。
所以,就如同子亚能得到柳侯的喜爱一样,他也凭借着自己的“自然”,和女儿慢慢建立起了这种双方都相处愉快的父女关系。
有了身为国君的妻子与身为王女的女儿的喜爱,子亚就这么在庞国好好的生存了下来。
当阿好踏入父亲的房间时,子亚正坐在窗下雕琢着什么东西。
她豢养的那只雪鸮此时站在子亚头顶的房梁上打着瞌睡。
见到阿好进来,它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了眼自己的主人,然后毫无惊喜之意的闭上眼继续睡了起来。
“我就知道它又跑到你这里偷懒。”
阿好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己的雪鸮了。
原本她也不管它平时往哪儿跑,可过两天就要田猎,她需要它作为耳目。这两天必须把它寻回去做些准备,让它白天也能清醒出猎。
“阿好来了?”
子亚听到阿好的声音才发现女儿来了,惊喜地回过头,手里还捏着正在雕琢的东西。
“你来的正好。”
他很是和蔼地笑起来,对着女儿招了招手,眼角泛起浅浅的皱纹。
“来,看看我为你田猎做的东西。”
很少有人知道子亚有一双巧手。
一开始只是为了独自生存而偷偷学习的技巧,等到了庞国后养尊处优,这就变成了他的一种兴趣。
在女儿和儿子还小的时候,子亚会偷偷雕一些小石牛、小玉猪之类的玩偶给他们把玩,阿好甚至有一整套颜色各异只有指甲盖大的玉蛙,这些玉饰并不似王家之物那般庄重华丽,却一个个别致可爱,憨态可掬,都是阿好的心爱之物。
殷人们认为身为王子玩这些东西会“玩物丧志”,所以子亚后来渐渐就不给儿子做玩具了。
但阿好对这些都很喜欢,不但喜欢,她打猎时得到的好兽骨、好兽牙,还有旁人进贡给她的玉料,她经常顺手就送到了子亚这里,任他把玩雕琢这些材料,打发平日的无聊。
阿好的那么多梳具和发簪,有不少就是她这位父亲“贡献”的。
子亚细心、有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