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楼到了,那几位小护士从安全通道口走了出去,程季恒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楼梯间。
陶桃奶奶的病房在楼梯间东侧,0736病房。
时间还不到八点。程季恒听陶桃说过,老太太最近比较嗜睡,现在可能还没起床,所以推开病房大门的时候,他尽量将自己的动作放轻,以免打扰到病人的休息。
病房里面的窗帘没拉开,光线暗淡。
一共三张床位,靠窗的那张床上住着一位老大爷,老大爷已经睡醒了,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只是眼珠朝着门口的方向转了一下,身体其余任何部位都没有动一下。
程季恒从陶桃那里得知,这位老大爷瘫痪在床多年了,儿女工作忙,每天在医院照顾他的只有一位护工。
此时此刻,护工躺在折叠床上睡得正酣。
这幅画面,让程季恒想起来了他爸程吴川。
两个月前,程吴川忽然在家昏倒,被紧急送到医院后,查出了脑肿瘤,肿瘤刚好长在压迫运动中枢的位置,导致了他全身瘫痪。
对于程季恒来说,这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喜的是,程吴川罪有应得。
忧的是,他不能让他再多受几年活罪。
程吴川不应该死的这么早,他这种人,只配生不如死的苟活。
但也不是一点好消息也没有,程吴川脑子里的肿瘤占位比较刁钻,动手术的风险过大,成功率几乎等于零,所以程吴川毫无治愈的可能,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医生给程吴川定下的死期是五个月后,他希望程吴川千万不要中途出意外,一定要坚持到他回东辅。
母亲死前,也是瘫痪在床,程吴川以自己独有的方式送了她最后一程。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临死前的那个眼神。
程吴川不仅毁了他母亲的一生,也亲手扼杀了他天真与善良。
所以,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亲手送程吴川最后一程,不然实在是对不起程吴川的多年“养育之恩”。
“你是小程么?”
一声呼唤,打断了程季恒的回忆。
他瞬间回神,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侧。
病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老太太满面倦容,但神色却无比慈祥,目光中还带着和善笑意,像极了慈悲为怀的观音。
程季恒又陷入了回忆,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母亲死后的很多年,他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直到奶奶去世,他出国留学——那年他十五岁。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个老太太,她总是无底线的包容、原谅她的那个烂到骨子里的儿子,而且要不是因为她的隐瞒,他妈当初也不会嫁到程家。
总而言之就是,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但他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这个老太太的庇佑,他才能顺顺利利的长大,不然他早被柏丽清弄死了。
所以,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老太太,但也不恨她。
这个老太太,大概是除了他妈以外,他唯一会怀念的人。
对了,这个三观时正时邪的老太太,也长着一张慈悲为怀的观音脸。
可能是从陶桃奶奶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奶奶的身影,程季恒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亲切感。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陌生人身上生出亲切感。
其实他曾经的打算是在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太太表现成乖巧懂事的孩子,按照这样的人设,他对这个老太太说得第一句话应该是:“奶奶好,我是程季恒。”
但就因为这几分亲切感,他决定不蒙骗这位老太太了,卸去了伪装和虚情假意,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陶桃的奶奶:“是,我是程季恒。”
说话的时候,他看到了床头贴着的患者名字:周寒梅。
“桃子昨天跟我说说你今天会来,”周寒梅的神色和语气依旧亲切慈祥,“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
“我也没想到你会醒的这么早。”程季恒以前就是这么跟他奶说话的,直接明了、肆意随性。
随后,他朝着床头柜走了过去,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了柜子上,一边拿保温饭盒一边说道:“我给你带了八宝粥。”
他奶当初生病住院的时候,天天吵着闹着要喝八宝粥,糖尿病严重,还偏要喝加糖的,理由还特别的叛逆:“我都快死了,还不能尝尝甜头么?”
他当时的回答是:“放心吧,就你这种老太太,阎王爷不会这么早收你的。”
“所以你就是不让我喝?”
“我是不让你吃糖。”
“你等我死了之后,你会后悔的,后悔没有让我在死前吃一口糖。”
“我不会。”
“你会想我的。”
“我不会。”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看不起你。”
“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他最后确实说到做到了,不后悔,也不会想她,因为他不能被这个刁蛮又叛逆的小老太太看不起。
打开保温饭盒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对陶桃奶奶说了句:“我没加糖。”
周寒梅并没有觉得程季恒的态度不好,她能感觉到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