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把这句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卧室里,唯有书桌上的台灯开着,照亮了狭窄的区域,其余的所有陈设都陷在阴影里,只能望见轮廓。
闻箫蜷缩在床上,露出的侧脸苍白,单薄的黑色T恤覆在身上,只露出后颈椎骨的一点弧度。每个关节似乎都灌进了水泥,沉到难以抬起一根手指,又像是只身一人躺在冰天雪地里,已被冻得僵硬而麻木。
眼睛干涩发疼,泪腺却已然闭合,一滴眼泪也无法流出来,随着呼吸的频率,胃部开始剧烈抽痛,闻箫下意识地收拢屈着的双腿,直到将背脊弓到极致、到紧绷、到疼痛。
平整的床单因为他的动作折起褶皱,闻箫睁着双眼,盯着窗户,连眨眼也忘了。
心口发冷,有什么被他亲手握着刀柄,一刀刀生生剜去,空了。
疼痛和空荡感让他呼吸不住发抖,本能地将左手抵在唇边,指节一点点塞进牙齿间,重重咬了下去。
才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被牙齿刺破,鲜血涌出来,却因为麻木而失去了痛觉。而此刻,闻箫终于呜咽出声。
进入六月,明南的天气一直很好,阳光万顷,整座城市都明亮起来。
闻箫从房间出来时,外婆穿着一身孔雀蓝刺绣旗袍,刚浇完花。
“时间还早,锅里有八宝粥和紫薯馒头,吃了再走?”只看了一眼,外婆就皱了眉,“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昨晚突然……胃疼。”闻箫嗓音沙哑地像重感冒,他走到厨房,把早饭端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又出了神。
外婆提醒:“你筷子和喝粥的勺子都没有拿。”
闻箫像系统出了故障的机器,几秒后才缓慢起身。
注意到闻箫下唇破开的伤口,以及左手指节上多出的疤——昨天进房间前还没有,不像是什么器物伤的,反倒是像……自己用牙齿咬的。
不知道是多狠、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伤得这么重,几乎能见骨。
外婆视线追着闻箫的动作,嘴唇动了动,见他执着瓷勺缓慢喝粥,想到这孩子一直内敛能忍,却生生咬出这般的伤口,到底没忍心马上就问发生了什么事,只道:“箫箫,有什么事,如果愿意,可以跟外婆聊一聊。”
闻箫没有抬头,只低低“嗯”了一声。
吃完早饭,窗外已经有了喧闹,车声人声渐起。闻箫撑着门框换上白色运动鞋,手搭在金属门把上,往下摁了一次,没能打开。停了几秒,他再次用力,门才开了。
外婆见他要往外走,连忙把人叫住:“箫箫,你忘了书包没拿。”
转身把黑色书包拎出来,拉好拉链递到闻箫手里,外婆关切:“怎么像失了魂似的?”
单肩把书包挂好,闻箫否认,“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他没血色的嘴唇绷紧,又垂眼说了声,“我去学校了。”
校门口,程小宁已经就位。他穿一件条纹衬衣,皮带扎紧,手背在后面,依然中气十足。
“以为穿了件长得跟校服很像的衣服就能蒙混过光?你是在欺骗自己的良心还是欺骗我的眼睛?没有明南附中标志的衣服,没有灵魂!”
“说过多少次了,爱学习可以,但走路不要看书!你以为你是二郎神有三只眼可以用?”
“闻箫!”
闻箫迟缓转身,看见朝自己挥手的赵一阳以及旁边的上官煜。
三个人一起往教室走。
赵一阳沿路跟认识的人打招呼,一边吐槽:“昨晚上刷题到两点还是三点?我怀疑天天睡眠不足会导致我长不高!要是以后我无法突破185,我就送一面锦旗给学校!”
上官煜:“写上‘无良学校,毁我身高’?”
赵一阳拍在上官煜肩上,大笑:“哈哈哈陛下果然才思敏捷、文采过人!这个可以记下来,不过我还是不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用上!”
他又转向闻箫:“你嘴唇下面怎么破的,这地方受伤是不是特别疼?而且昨晚上你是不是也熬夜了?脸色差成这样,像大病了一场。老许有些话还是对的,比如‘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
说完他发现,闻箫机械地迈着步子,注意力不知道游离到了什么地方,仿佛屏蔽了周围,自己刚刚说的话完全没被当事人听见。
赵一阳落后半步,问上官煜:“闻箫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刚刚声音太小?”
“你嗓门很大。”上官煜扶扶眼镜,“大佬可能是在思考某一道难度系数五颗星的题目。”
赵一阳点头:“有道理!”
教室最后一排,拉开椅子,视线落在一旁空着的桌椅上,闻箫搭在椅背上的手蓦地收紧。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教室见到池野,那时刚睡醒,开了罐雪碧醒神,问,“你怎么在这里?”
可现在,他下意识地想——
你怎么不在这里?
要是在……多好。
不确定是不是高考才结束的原因,班里的学习氛围空前高涨,早自习许光启悄悄站到后门查岗,发现全班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看漫画玩手机聊天,一时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班级牌,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