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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照耀的休息室内, 红围巾的青年自门口进入,一步一步,走向办公的书桌。
他坐下, 伸手,拧开笔帽。
想要落笔, 健康修长的手却颤抖着、颤抖着,抖到写不出一个字。
啊。
太宰治看向他的手。
饱满有力,骨肉匀亭, 血色红润。
还记得当初,他还全天坐在钢板围挡的首领办公室内,不见日光,苍白消瘦得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痨鬼……这么说也不错,那时候, 他也确实正计划着结束生命。
那时,他的手还很瘦,像是骨头上贴了层皮,又细又脆, 丑得像鬼,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的两双手。
他的手, 怎么就变了呢?
啊……原来是遇到他的织田作后, 开始变的啊。
“早睡早起,按时吃饭, 补充营养, 按计划锻炼, 等体力上来后, 哒宰就可以绕着别墅跑五十圈都不带喘气的啦!……对啦, 还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爱惜身体, 落下一身隐疾,等老了老了就腰酸背痛,知道吗哒宰,骨头会从你的肌肉里掉出来!”他一脸严肃地恐吓。
“我——不——要——!锻炼好累的织田作~跑步好累的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
“不,你要。”他笑眯眯地,不容辩驳得像个吓哭小孩子的大魔王。
后来?
后来,在大魔王的日夜监督下,太宰治已经成为能和他一起上山下水草原游不在话下的健康好青年啦!
“……”
太宰治从记忆中回神,握着笔的手仍在颤抖。
眼睛一眨,线条利落的小臂乍然下划,只听“噗嗤”一声,笔尖深深没入大腿又拔出,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
“呼——呵!”他讽笑。
这么一点点疼痛,比得上……他遭受的万分之一吗?
书桌边,红围巾的青年深吸一口气,疼痛冲击着大脑的感官,带血的笔尖落于纸端,终于不再颤抖。
[无面之人的身份判定·依据2:对路德维希的重视不下于织田作本身,乃至为他“屈打成招”。]
太宰治闭了闭眼。
再睁开,鸢眸中便是漠然一片。
他摒弃一切情绪,纯以理智付诸笔端。
[无面之人对路德维希的重视从何而来?]
[推测一、他不是织田作,但早在织田作与路德维希正式认识之前,他就偷梁换柱,代替了织田作。
……但是。
真的能早到那种地步吗?
真的能早到那种地步吗?!!!!]
太宰治知道,最初遇到他的黑发织田作的那段时间,他有多紧张他、多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太宰治比谁都要自信,织田作遇到路德维希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把他的织田作从他眼皮子底下换走,没人做得到。
[就算、就算他真的早到那种地步。
早到那种地步……和我相处这么久、与我一道旅行、我所知之甚深的那个人,到底是原来早就被这个无面人替代的平行世界织田作,还是眼前这个人?
……是、他。]
[推测二、他即……织田作本身。
从河里捞起到现在,都是他。
都是他。
都是眼前这个人。]
写到这里,健康修长的手,又颤抖起来。
笔尖的墨渍洇开在纸面,太宰治倾下身去,上半身与桌面相贴,整个人“噗嗤噗嗤”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如果……如果他就是织田作本身,那他这十几天来,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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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织田作,从头至尾都是我,没有替换谁。
从那天酒店打碎镜子的那一刻到现在,短短十数天内,太宰治听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我不信、我不信。
[保持理智……证据证据证据证据!]
——“太宰,除了这张脸,你还有多少证据,来证明我不是之前与你在一起的织田作?”
——“不需要别的证据,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证据。
太宰治每笑一声,身后漆黑的影子就颤抖一分,淡去一分,仿佛正被头顶的灯光谋杀。
稀奇了。
休息室的灯光亮白温和,与起过去那近十天围绕在男人身边日夜不休、作为刑具的的十二架巨灯相比,刺眼不及它们百分之一的刺眼、灼热不及它们千分之一的灼热,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好像小丑鱼和大白鲨,连一只年老体衰的蚊子都烫不死,又能谋杀谁?
——呵,灯。
太宰治讽笑。他睁开眼,目之所及是白茫茫一片要把他照瞎的灯光;他闭上眼,眼中所见皆是过去近十日中,男人被十二架巨灯围绕,求水不得、求食不得、求眠不得、求立不得……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景。
军队里对待战俘,有一种叫做“关小黑屋”的刑罚。把人关进一间全黑不透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