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八月初五,这可不行,我们走不开,初六司空府就要来提亲,好些事要准备呢。”七姜问道,“能不去吗?”
玉颜想了想:“写明了邀请女眷,看来大伯父已是决定不去了,这事儿不能我们做主,等大伯父回家后一起商量,若是不去,明日备下贺礼一并送过去,若是要去……”
七姜毫不犹豫地说:“我去就是了,你安心在家,他们老太太年年都过寿,你和哥哥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可就一回。”
玉颜心底的自卑不禁又浮上来:“姜儿,我……”
七姜才不在乎:“我可说了,是你和哥哥,难道不是一辈子就一回?”
只见玉颂从前路折回,隔着老远就挥手:“二嫂嫂、姐姐,吃饭啦,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姑嫂俩应声往里走,看着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妹妹,玉颜感慨:“才知道脱胎换骨四个字,是怎么来的,我家妹妹终于都好了。”
七姜好生得意地望着她,玉颜周正地福了福:“是,都是我家嫂嫂的功劳。”
这日午后,七姜又缠着母亲,带了弟弟妹妹去茶馆听了一场书,可惜玉颜走不开,四夫人已经张罗起初六的大事,头一件便是宅子上上下下的打扫和修剪花枝。
到底是当了十年的家,她一面差遣使唤下人,一面教女儿往后到了何家如何御下,玉颜挑有用的听着,觉着不合适的,也不去反驳,哄得四夫人很高兴。
傍晚,大夫人领着孩子们回家来,进门的光景就有了很大不同,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路往里走,大夫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正修剪一棵大树的下人。
玉颂拉了拉怀逸的手,俩孩子识趣地先走开了,七姜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直到母亲转身往园子里去。
“您要逛园子吗?”
“茶楼里的点心腻住了,想走一走。”
七姜看了眼天色,揣摩了一番母亲的心思,便道:“娘,我先回房了,今天还没练字,再晚怀迁要到家了。”
大夫人温柔颔首:“去吧。”
七姜离开时,和跟随的梁嬷嬷对视了一眼,一大一小心领意会,七姜便把其他随行的丫鬟都带走了。
梁嬷嬷跟着大夫人,渐渐走进了园子深处,偶尔遇见几个值守的丫鬟婆子,她们甚至有人没见过大夫人尊容,但知道夫人回家了,这位不认识但高贵美丽的夫人,自然就是了。
但在梁嬷嬷的示意下,没让她们来行礼问安,由着大夫人缓缓走到水边,她只叮嘱了一句:“夫人,您小心脚下。”
大夫人笑道:“记得刚搬来时,想着展敬忠终于达成所愿,要当大官,这宅子能和司空府比肩了,谁想没多久就去了惜园,那么大的庄子逛了十年,再回城里来,看什么都小。”
梁嬷嬷说:“奴婢还是喜欢城里的家,热热闹闹有人气,惜园太大太冷清,平日里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大夫人兀自呢喃:“鬼可比人好对付多了。”
一阵秋风扫过,池面波澜荡漾,有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晃晃悠悠来到岸边,像是被投喂惯了,见到人影子便知有吃的,大夫人不禁皱眉问:“你说这鱼,到底有没有脑子?”
梁嬷嬷笑道:“您较这劲做什么?”
“梁嬷嬷……”
“是。”
大夫人说:“下次再走,可就真不回来了。”
梁嬷嬷不免紧张起来:“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大夫人回眸笑着问:“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敢懂,照顾我一辈子了,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梁嬷嬷红着眼睛说:“您是愿意给大老爷机会?”
大夫人道:“原说是和姜儿之间的秘密,可我怕你瞎紧张,回头做些让我和展敬忠都尴尬的事,又要你愧疚不得安生,想了想还是告诉你,总之什么都别管,由着我试试。”
梁嬷嬷已是热泪盈眶,猛点头:“奴婢记下了,奴婢绝不多嘴、绝不多事,夫人,您可算想通了。”
大夫人说:“就想着,这辈子我也不曾对他好过,我欠他的,可不比他欠我的少,我从来也没像姜儿在乎怀迁那样在乎他,可我还自以为,这世上最在乎的人是他。”
梁嬷嬷禁不住哽咽:“奴婢知道,您心里一直都有老爷。”
大夫人笑她:“你哭什么,我可说好了,再搬走的那天,就永远也不回来了。”
天色渐暗,皇城内外燃起灯火,越到夜晚越要加强守卫,展怀迁离开宫门,都要被侍卫盘查询问,这是他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出了宫门,福宝便迎上来,平日里都问公子是骑马还是坐车,但今天却说:“哥儿,霍家公子等您半天了。”
顺着福宝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袭月牙白长袍的男子正负手立在车边,彼此对上目光后,抬手挥了挥,仿佛多年的故友。
可事实上,他们仅仅是相识的客气,昔日默默无闻的同窗,一举科考成名,盛名之下的展怀迁却连殿试都没资格,虽然霍行深并没有因此飞黄腾达,可对于当年还未能心胸宽阔的展怀迁来说,他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霍兄。”展怀迁走来,礼貌抱拳,“多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