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抬眸看了眼姑祖母,那气定神闲中阴冷的笑,叫她背上一阵阵恶寒。
这两天奔波赶路,她时常会想一件事,姑祖母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孙子尚且如此,她这个侄孙女,能被她真心对待吗?
老太太只说,晋王得势,她能飞上枝头成为后宫娘娘,晋王若败,会让大伯父保自己全身而退。
可老太太没说,全身而退后她该何去何从,一个叛贼的侍妾,往后余生,她要怎么活?
说到底,姑祖母只想着眼前如何报复她的儿子,想着如何让大伯父落马遭难,她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死活,乃至她自己的。
这是个疯了的人,她毕生所求,便是所有人都过不好。
“清儿。”
“是、是……”
老太太看向她:“大方一些,缩成一团做什么,这还没入秋呢。”
上官清怯然嗫嚅:“姑祖母,我不想被他们看见。”
老太太道:“那你到了王爷跟前,打算怎么办?”
上官清不敢接姑祖母的目光,只轻声道:“清儿、清儿会好好表现。”
老太太说:“王府女眷,大多规规矩矩,已故的晋王妃和两位侧妃姿色都不如你,自然王爷身边女子无数,什么样的没见过,你也难叫他一见钟情。清儿,横竖这一路到京城必定风尘仆仆,我想着,这两天你少吃几口,再清瘦憔悴些,让他初见你是一个模样,转身又是另一个模样,如此才印象深刻。”
上官清压着内心的不安,问道:“我们要在王府住很久吗?”
老太太道:“至少两三天吧,头一天落脚,第二天被问话,不知是否要进宫上殿,若能面圣那再好不过。至于展敬忠,他不会那么容易下台,皇帝最多罚他闭门思过,但他必定要将我接回去,你便留在王府,好好伺候王爷。”
“姑祖母,倘若王爷不要我……”
“那这天下谁还会要你?”老太太阴冷地笑着,说道,“这么折腾一场,你就更加名声在外了,京城里嫁不出去,回了家,去配农家商户的小子不成?”
上官清心头一紧,是啊,她无路可走了。
雨停后,一行人才继续出发,而这场雨顺着来到京城,雨声阵阵里,七姜正努力默记朝廷官职,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展怀迁,忽而站了起来。
“怎么了。”
“大雨天,那条街又该被脏水淹没,我要派人去查看。”
七姜担心地问:“会不会又追究你越权,还能为你办事吗?”
展怀迁道:“不惊动衙门便是,我的手下会灵活应对,要紧是当地百姓用水,再不能来一场疫病了。”
七姜自然是支持丈夫的,便独自留下继续记诵官员的品级职责,这东西不学不知道,一捋才发现,京城大大小小官员那么多,难怪人说丢一块石头就能砸着个吃朝廷俸禄的。
“哥哥他……”背着背着,七姜来了兴致,顺着官职名单翻查,在最后两页,看到了御侮校尉。这是哥哥的官职,从八品的守关武官,她喃喃自语,“云家祖宗烧的什么高香,我们兄妹俩竟然都吃上了皇粮。”
合上册子,七姜看到对面展怀迁原先坐的位置,桌上摊着他写了一半的折子。
她绕过来看,折子上漂亮工整的字迹,是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的本事,好在如今她认得的字越来越多,能粗粗看个大概,只有太过咬文嚼字的字词才会看不懂,但一定会记下,逮着谁就问。
“看什么呢?”展怀迁回来了,含笑嗔道,“偷窥朝廷秘密,是要掉脑袋的。”
“展大人,那您是要去告我吗?”七姜才唬不住,反而指着折子上的字问,“这个,我不认得。”
展怀迁便解释给她听,还把着手顺笔画写了一遍,映春来送茶,见小两口这般亲热,赶紧就退下了。
廊上屋檐下,张嬷嬷见她端着茶又回来,问道:“怎么,公子和少夫人不喝茶?”
映春笑得眯起双眼:“人家正亲热呢,奴婢不敢进去。”
张嬷嬷不禁问:“这大白天的?”
映春忙道:“不是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哥儿把着手教少夫人写字呢。”
张嬷嬷也笑了:“小丫头说话说半截,都怪你,行了,先送回去,随时候着主子们要吃茶。”
“是。”映春端着茶水离去,可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嬷嬷,有件事儿问您。”
“说吧,怎么了?”
“老太太若是回家来,会不会对少夫人做规矩,少夫人过去顶撞也罢了,关起门来家里的事,但这回是皇上下的旨,老太太会不会往死里折磨我们少夫人。”
“你说的对……”张嬷嬷一时握紧了拳头,担忧地说,“老太太若真诬告成了,皇上必定会有责罚和训诫,少夫人还和老太太过不去,那就是欺君犯上,可她不反抗,不得被老太太往死里折腾?”
“咱们大老爷不能不管吧?”
“大老爷自己就顶着不孝的大罪,就算老太太让大老爷跪大街上去,他都不能不从,还能护着少夫人?”
映春忧心忡忡:“那怎么办,我们少夫人就等着挨打,要不、要不送去司空府,去大夫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