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苏醒时,听见了太子的声音,接着是贵妃,她无法判断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醒了没睁眼,偷偷用指甲掐了掌心,疼得很真切。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母子之间有误会有隔阂,在所难免,母妃也是从姑娘家来,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最不愿意听长辈的话。”
是贵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骄傲,可这位曾经被陈茵仰慕崇敬的人,如今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但你要明白,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东宫之位,再无其他。你不必自以为是地来问我,有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这是你的命,你要为天下而生,你要为江山社稷而生,你从来不属于你自己,也不属于我和你父皇,你属于天下。”
多么激情豪迈的言语,可每一个字,都将项景渊生而为人的权力压垮,同时,贵妃也放弃了母亲的身份,倘若她膝下无子,她也会同等对待另一个太子,是不是她的儿子,有没有母子情分仿佛都不重要。
陈茵忽然失控地睁开眼,她想的是,若有一日与项景渊生下孩子,二十年后的自己,难道也会为了朝廷为了江山,这般逼迫自己的儿子吗。
“茵儿,你醒了?”
项景渊的脸,很快就到了眼前,果然不是梦。
陈茵动了动脑袋,为了掩饰自己方才听见那些话,又疲倦地闭上了眼。
贵妃走来床边,问道:“茵儿,若有不适,你要说出来,太医才好为你诊断,大婚在即,千万不能病倒了。”
即便不亲切,这也是一句关心的话,旁人听过便罢了,偏生当事人心里积压太多的幽怨,如同方才母亲进门,惊讶自己对陈茵的在乎,而全然不顾榻上人的死活,此刻亦如是。
在项景渊听来,陈茵的康健仅仅是为了大婚,她自身的好歹并不重要。
“母妃,我送她回住处。”太子说着,就将陈茵抱了起来。
“小姐她衣衫不整……”苏尚宫着急地捧来毯子,要给陈茵盖上些。
“命人前路开道,所经之处皆面壁阖眼,谁还能看见?”太子却呵斥道,“盖什么,她还不够热吗?”
苏尚宫少见太子如此急躁,但此刻都是为了陈家女儿,她心里还挺高兴的,便放下毯子,命人前方开路,另撑起一把大伞,好一路为殿下和陈茵遮阳。
“母妃,我们先过去了……”
“慢些走。”
虽然母子间的话没说完,还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思,可贵妃不在乎,这俩孩子能好起来,只要是对太子前程有益,在她眼里都是好的。
如此,项景渊抱着陈茵一路往她所在的殿阁去,虽然路边经过的太监宫女都面朝宫墙回避,可这么大动静,发生了什么很快会传开,近日来,关于太子与陈家女儿重修旧好的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你、你累吗?”陈茵看着太子的汗水顺着脖子淌下来,她用衣袖擦了擦,彼此眼神交汇,她又慌忙避开,说道,“我自己能走。”
“少说话,这会儿放你下地,你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走路,中暑是大事,能要了你的小命。”项景渊冷冷地说着,将怀里的人轻轻掂了一下,能抱得更稳些。
“我没事的,我……”
“身无三两肉,谁会抱不起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苏尚宫打着伞在一旁,将这些话都听了去,顺利到达陈茵的殿阁后,料想太子并不愿见到自己,便早早回来了。
宫女们正在收拾大婚礼服,贵妃随手拿起一件翻看,见她归来后便道:“还是精简些,二十多斤背在身上,到那日又该闹笑话了,我原想华丽隆重,却忘了衣料合着刺绣一起,是有分量的。”
苏尚宫笑道:“您的心意,小姐是明白的,殿下他也只是心疼姑娘罢了。”
贵妃问:“他们路上说些什么没有?”
苏尚宫高兴地说:“小姐关心殿下累不累,殿下呢,只在乎小姐好不好,娘娘您放心吧,错不了,他们是真和好了。”
贵妃揉了揉额头,叹道:“可我又好奇,他们凭什么和好,那一晚究竟说了些什么。”
苏尚宫问:“您是担心与殿下有了隔阂?”
贵妃摇头,无奈地一叹:“我怕他与皇上生出误会,母子间能有什么事,可他与皇上不仅是父子,更是君臣,伴君如伴虎,儿子又如何。”
此刻,陈茵已回到自己的寝殿躺下,太医赶来诊视,宫人们将一缸一缸的冰搬来,殿内清凉如初秋,十分惬意。
“小姐若有呕吐晕眩等症状,务必传话至太医院,眼下看来没有大碍,静养几日便好,你们随我去抓药。”
项景渊站在屏风后,听太医向宫女们交代了这些话,转身来到床边,陈茵下意识地扯了被子,避开他的目光。
“礼服我会再与母亲商议,哪怕我们成亲时天气凉快了,二三十斤的衣衫压在身上,你连路都走不了。”项景渊嫌弃地问道,“你不会拒绝吗,她们层层叠叠在你身上加码时,你不会说不好吗?”
陈茵淡淡地说:“殿下,我还不是太子妃,皇上连诏书都没下。”
项景渊道:“圣旨后日颁布,因此你快养好身体,不然还要人代你领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