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与嫂嫂们殷切期待的目光,何翊翎明白,家中不是长住之地,他们时时刻刻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她被不被可怜不重要,只是不愿一次次辜负家人的心意。
“我去去就来。”她淡淡地答应,起身行至门前,但回眸望了眼母亲。
岁月不饶人,母亲到底是苍老了,若是再离家,母女此生见一次少一次,且即便离开,娘还是会担心她挂念她,只是自己看不见。
但这些顾虑,早在心中反反复复无数遍,何翊翎坚信,为了哄母亲安心而违心地活着,远不如真正潇洒自在地活着,哪怕是让老娘亲担忧。
何翊翎干脆地转身:“走吧,他在哪里?”
丫鬟应道:“姑爷去了您的院子。”
这一边,梁嬷嬷忽见大老爷来,心中快活又紧张,奉茶后,在一旁犹豫良久,忍不住道:“今日之事,夫人说,您原就安排了散朝后再向皇上禀明,皇上却急着在早朝前下旨,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不愿给任何人机会。”
展敬忠看着她,心中默默念:所以呢?
梁嬷嬷主动道:“老爷,夫人并不怪您。”
展敬忠稍稍松了口气,但不敢露在脸上,低头喝茶掩饰心绪,才放下茶碗,妻子就到了。
“怀迁回去了?”何翊翎进门,大大方方地坐下,问道,“宫里的事,都知道了吧。”
“回去了……宫里的事……”展敬忠忽然结巴起来,眼看着梁嬷嬷带了丫鬟退下,他坐直了身板道,“翎儿,对不住,昨晚我酩酊大醉,今日满身酒气、头疼欲裂,实在无法进宫,没料到圣上会如此……”
何翊翎平静地望着他,眼神安宁淡定,没有怨怼、没有失望,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干。
展敬忠停了下来,在妻子眼中看不到任何光芒,他的心也跟着黯淡了。
“翎儿。”他起身来,抱拳作揖,“是我食言,耽误了你交代的事,是我的不是。”
眼前的光景,竟有几分新鲜,何翊翎眸中略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避开了丈夫的目光,淡淡地说:“还望保重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世恒的事,也算解决了,之后就交给年轻人吧,既然皇上信任,你我不必太担忧。”
展敬忠问:“翎儿,你不怪我?”
何翊翎颔首:“不怪你,所以,不要再提了。”
展敬忠说:“过去的每一次发生矛盾,你总在事情的最后对我说不要再提,于是我再也不提,但就这样一次次,把你越推越远,到了今日的地步。”
何翊翎眉心微蹙:“你想说什么?”
展敬忠道:“没能帮到你,我愧疚、懊悔,想让你知道,我……”
“我才说别再提了。”
“就这一次,你让我说完。”
何翊翎叹了口气,随手自己斟了茶:“说吧,刚好我应个景,我娘就会以为,咱们聊得挺好,她就高兴了。”
展敬忠不介意这些话,真诚地说:“世恒和玉颜的婚事,我会放在心上,一定一定成全他们,翎儿,我不愿再让你失望,也不愿再让怀迁失望。”
何翊翎微微一笑:“行,我信你。”
这个“信”字里,满满都是戏谑,展敬忠心内一沉。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表白自己的真心和诚意,为何曾经彼此在一起,一颦一笑都是恩爱,他并不记得自己花过什么心思来哄妻子,但如今,便是费尽心思,也换不来一笑。
“翎儿,你能不能回家来?”
“我要多陪陪我娘,这里是我的家,没有不自在的。”
“那、那我能不能搬来?”
何翊翎倏然抬起双眼,纵然内心并没有起什么波澜,但展敬忠这句话,是真不容易,都不像他了。
“你要来司空府入赘吗?”
“我求学时,本就在司空府门下,不过是回师门罢了。”
夫妻俩彼此对视,展敬忠似乎终于在妻子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些什么,正要高兴,何翊翎却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
“茶也喝了,话也说完了,大人那么忙,还请早些回去,又或是我爹等着你说话。”
“翎儿?”
“对了,有件事交代你,待另一头安排好了,我要把萧氏送走。”
展敬忠下意识地站起来问:“为何?”
何翊翎笑意深深:“大人不舍得了?”
展敬忠急忙解释道:“自然不是,是你从来也不管家里的事,突然之间,我才有些惊讶。”
何翊翎说:“打个招呼,是给你时间想好怎么安抚怀逸,至于我,没什么对不住的,他若不乐意,可以跟他娘一起走。”
展敬忠说:“她走了,你愿意回家来吗?”
何翊翎淡漠地摇头:“我只是替儿媳妇清理门户,但想想也实在了不起,贵府统共那么几个人,还一个比一个能作妖。”
展敬忠无言以对,垂眸道:“好……你安排吧。”
何翊翎轻轻一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展太师,为何在我跟前,总这般低声下气,仿佛我时时刻刻都在欺负你,展大人,你让我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