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几乎呕血的恳求,到惜园庄头的远远相望,还有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无视和羞辱,陈茵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个人,连带她长久的委屈痛苦,都变得莫名其妙。
展怀迁说完一些话,就先离开了,凉亭里只剩下七姜和陈茵,他远远地站着,眼看陈家的人回府找来跟前,他主动迎上去,好不让他们打扰正伤心的人。
但陈茵没有哭,更仿佛不曾伤心,只是静默地看着园中精致,看着飞鸟停在枝头,又看她们展翅离去。
“姜儿,你知道夫人的闺名吗?”
“是说我家母亲吗?”
“是。”
“我听父亲还有舅母们,都唤母亲翎儿。”
陈茵望着她说:“夫人闺名何翊翎,我想在她出生时,司空大人和老夫人为独生女选这个名字,就是盼她来日能自由翱翔,不被世俗约束、不被礼教压迫,可惜事与愿违,夫人最后还是被捆住了翅膀、拔掉了羽毛,从一个笼子,挪到另一个笼子。”
七姜不知道“翊翎”两个字怎么写,但能明白陈茵的意思,可能外祖父外祖母也曾期望他们的女儿能自由快活,不受礼法规矩的束缚,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皇权富贵,和离不得,和睦不得,宁可放她一人在城郊独居十多年。
“茵姐姐,你打算……”七姜开口问,“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那就消失吧。”陈茵说,“我不是求着喊着要取消婚约吗,既然太子成全我,我该感谢他才是。”
七姜着急:“可是……能消失到哪里去呢,我们以后都不能再见面了吗?”
陈茵淡淡地说:“总有法子的,横竖我也不愿在这家里待着,爹娘祖父们见我,都仿佛陈家的兴衰系于我一身,他们的功名利禄都成了笑话,我不想活成他们的祭品供奉,我对这个家没有留恋,对皇宫就更没有了。”
七姜含泪道:“为什么又是、又是……你们这些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怎么这么苦?
陈茵眼圈泛红,但忍着悲伤和泪水,努力扬起笑容:“至少,还有你真正心疼我们,夫人那么疼爱你,必定是有缘故的,恐怕天上地下这么多年,只有你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儿媳妇,真正心疼过她一回。”
展怀迁在陈府前厅,与陈茵的父兄喝了两盏茶后,才等来七姜。
今日的云七姜,是端庄优雅的贵家小妇人,纵然为了茵姐姐厌恶这家的人,还是礼貌地行礼问候,举手投足皆是高门女眷该有的尊贵,得到了长辈们的夸赞,和和气气地送客出门。
回府的马车上,七姜独自坐在角落,望着一颤一颤的帘子缝隙间,能看见的车外光景。
茵姐姐的那句话,刺痛了她的心,母亲的十年,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挪到另一个笼子,而今她也走上了这条路。
再想想自己,倘若遇见的不是展怀迁,她还能全须全尾到现在吗,第一次反抗就会被毒打,想要跑,也会被抓回来绑手绑脚地关着,最可恶的是,这一切在她根本还不存在的时候,就定下了。
车子突然颠簸,展怀迁伸手护着她,七姜低头看那双本该十分漂亮,但因为练武而不满茧子的手,再抬起头,眼前是英俊而温和的脸。
不只是女子可怜,每一个身不由己的人都可怜,倘若她是个恶毒刻薄的女人,展怀迁何辜,要与那样的女子结为夫妻,纵然他是个出身高贵的男子,也不过是成为了父亲权术的祭品。
十几二十年后,困在权贵中的展怀迁,可能也不得不继续压迫他的孩子。
诚然,之于江山社稷、家国大事,个人喜悲不足挂齿,但一切总该有个度,怎么动不动就要人命,动不动就毁人一辈子。
“姜儿,她怎么说?”展怀迁知道七姜心情不好,一直也没问,此刻见她眼神动摇了,才敢开口。
“茵姐姐说,那就消失吧。”七姜难过地回答,“马车能调头吗,我们去司空府。”
展怀迁道:“不必急于今日找我哥商量,你累了,我先送你回家。”
七姜摇头说:“不是找哥哥,我想见娘,我很想见她……”
展怀迁立刻下令转道司空府,马车飞驰,到外祖家时,一家子女眷正在园里吃茶,比不得宫里规矩大,闲闲散散好不惬意。
七姜跟着展怀迁一路来,远远就见到母亲,她没在席上坐着,带了两个小侄孙在一旁放风筝。
“我想去见母亲。”七姜小声问,“我可以直接过去吗?”
“去吧,外祖母跟前,我会解释。”展怀迁温和含笑,“别跑太猛了,那头石子路不好走。”
七姜感激地一笑,转身就跑向母亲,大夫人也早早看见了小美人,将风筝线交给了丫鬟,等着孩子跑向自己。
“婶婶撒娇呢”
“婶婶羞羞……”
两个小娃娃,看着姑奶奶抱了婶婶,围着她们嘻嘻哈哈,被梁嬷嬷命乳母带走了。
大夫人摸了摸七姜的脑袋,松开怀抱说:“外祖母和舅母都说了,我们姜儿今日可了不得,你多聪明,才几天就学会了。”
可是孩子瞧着,半点不高兴,眼中更多的是惆怅和悲悯,她这样小的年纪,不该是没心没肺的时候吗?
“怀迁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