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大院厅堂,不记得后来又听见什么、说过什么,只记得去往沁和堂的路,只有在那里,她是体面的金贵的。
众人看着上官清离去,四夫人心里一面暗暗痛快,一面又怕了这小媳妇,天知道云七姜下一句会不会当着展敬忠的面冲她来,还是先走为上。
展敬忠没有挽留,但弟妹离去后,到底还是对七姜说:“方才那些话,太过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姜儿,往后你还会遇见更多的人,难道见一个为自己树一个敌?”
那日站在高阶上,凶戾狰狞地俯视她,巴不得她跪下磕头,巴不得打她折磨她的人里,上官清就是一个。
要不是还有几分善意遏制了冲动,七姜当时就对上官清动手了,很可能会在她的脸上扎个窟窿。
谁也别想欺负她,谁也别想。
“遇见坏人,我不树敌人家也不会善待我,好容易投胎来人间一遭,我要对得起自己。”七姜向展敬忠欠身,“那日宗家来人,上官清也是煽风点火的帮凶,我向来有仇报仇,没当日开销了她,已经是她运气好。”
“姜儿……”展敬忠叹气,“小小年纪,不要戾气深重,你要大度一些,从容一些。”
七姜微微一笑:“她们不配。”
展敬忠怔然,竟不知如何“教导”这孩子,不仅仅是她们不配,恐怕他也不配。
玉颜起身道:“大伯父,还有许多事要交接,只能辜负您赐饭,我和二嫂嫂先退下了。再者,为了方便日后行事,我打算另择一处院子住,如此下人们进进出出,也不会扰了母亲。”
展敬忠很想留孩子们用饭,奈何他们都不愿亲近自己,唯有笑着说:“去吧,慢慢来,多向你母亲讨教讨教。”
七姜和玉颜行礼后,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萧姨娘很快便进来,问道:“老爷,您用饭吗?”
展敬忠颔首,而后挪步来到膳厅,满满一桌的菜,不知怎么,看着就倒胃口。
萧姨娘见老爷神情不对,忙道:“原以为夫人姑娘们一道留下用饭的,厨房就多预备了些。”
展敬忠说:“天渐渐热了,气候一热我便没胃口,往后我若回府用饭,清淡几样就好。”
“是……”
“你挑几碗喜欢的菜色,拿去吃吧。”
萧姨娘含笑答应,命丫鬟取走了两样菜,可放眼偌大一张餐桌,竟没有她的位置。
目光落在展敬忠的面上,这么多年了,他宁愿一个人吃饭,也绝不会让自己坐下,从没有说过一句:坐下一起吃。
萧姨娘收回目光,欠身道:“老爷,您慢用。”
展敬忠颔首:“你也去用饭吧,辛苦了。”
好歹,还有“辛苦了”三个字,萧姨娘心口一松,眼底有了笑意,静静地退了出去。
观澜阁里,玉颜跟着七姜来用午饭,虽是三菜一汤,可俩姑娘吃得很香。
张嬷嬷将一整套钥匙全都清洗干净,亮澄澄地送到姑娘跟前,说道:“恭喜大小姐,从今往后,咱们府里也终于有指望了。”
玉颜说:“往后还请嬷嬷多帮我,我虽然高兴,实则心里也没底,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嬷嬷不多说什么,由着孩子们用饭,她先退下了。
七姜胃口极好,一碗米饭很快下了肚,再要添时,映春进门道:“大小姐,各处管事已经来了,在外头等着见您呢。”
玉颜说:“让他们吃饭去,我回头会逐一传唤。还有,命管各处院落钥匙的,吃了饭速速来,我要另开一处院子搬过去。”
说罢回过头,见七姜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玉颜有几分害羞:“我是不是太装腔作势了?”
七姜连连摆手:“我瞧着喜欢,真想让……”
玉颜明白她想什么,低头吃了口菜,缓缓咽下后说:“昨晚他来了,你知道吗?”
七姜摇头:“没听说呢,何表哥吗?”
玉颜道:“不知哪儿受了气,浑身浮躁得很,但愿他事事顺遂,不要受那些闲气。”
七姜听不懂:“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了?”
玉颜摇头:“猜的。”
回想起来,昨夜何世恒那缠着她绕的目光,寸寸是深情,亦是旧情,三年前,他就这样看着自己,原来三年过去,他一点都没变。
偏偏,回不去了,她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展玉颜,再也配不上了。
“少夫人,大小姐……”忽然,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姑嫂二人的情绪,是从秀景苑跑来的丫头,喘着大气说,“快,夫、夫人……二小姐她……”
“玉颂!”玉颜猛地想起来,妹妹还一个人留在家,放下碗筷便往外跑。
七姜自然是跟着一起来,她跑得还比玉颜快些,闯到秀景苑,院子里丫鬟们跟插蜡烛似的杵着,都不敢动不敢出声,有人悄悄摸摸用手给少夫人指路,告诉她大夫人和二小姐在哪里。
冲进膳厅,便见大夫人将玉颂逼在角落里,捏着她的嘴,拿一碗汤死命往她嘴里灌。
“给我吃下去,一天天的装什么可怜,我饿着你了吗,我不给你吃的吗?”四夫人疯了似的,全然不顾汤水饭菜也弄在自己身上,只想把展玉颂往死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