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迁很难过,起身道:“真正有教养的人,绝不会以贫富美丑来随意评判他人,若有下人嘲笑你,他们是嫉妒你,身入了奴籍,连心都低人一等;若有世家贵妇出言讥讽刻薄,更是嫉妒你,别看她们满身绫罗珠光宝气,关起门来,未必受丈夫敬重、儿女爱戴,家中婆媳、妯娌乃至夫妻母子之间,理不完的烦心事,偶尔光鲜亮丽出一趟门,心里还是苦,因此说话也苦。”
七姜转过脑袋,隐约能看见展怀迁坐着的身影,说道:“我没事,谢谢你……”
展怀迁说:“倘若在外被欺负,不论你怎么回击,就算打破头也不要怕,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七姜笑起来:“我可没怕过谁。”
展怀迁心想,你在外面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回到家里,连做梦都在害怕。
他躺下,接着说:“父亲位极人臣,我亦有功名功勋在身,不论两年后什么光景,眼下你就是京城最显贵风光的夫人。不仅太师府是你的靠山,还有司空府,母亲是外祖与舅父们的掌上明珠,你我自然也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这京城里,除了皇室女眷,再无年轻贵妇与千金比你更了不起。至于那些封了诰命的夫人们,尊老爱幼是礼数,若有老婆子自己不尊重,你也不必将她们放在眼里,便是遇上皇族,还有国舅府乃至太子府为你撑腰。”
七姜呆呆地听着,索性翻过身来,小声问:“你怎么了?”
展怀迁道:“虽在京城举目无亲,可你总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见不得你受欺负。”
七姜说:“我可不是向你诉苦,只是能料到,爹娘上京会很慌张,我们家又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厉害,何况路途遥远,我娘身子弱。”
展怀迁从没说过这么“放肆”的话,说完无比畅快,再次感受到了那一日,仿佛大江大河涌过胸前的激动。
七姜说:“不过,还是谢谢你,遇见你,是我在这桩荒唐的婚事里,唯一幸运的事。”
展怀迁心头一颤,侧过头,可矮几挡着,光线昏暗,他看不见七姜的脸。
七姜裹紧被子,找了舒坦的姿势准备睡了,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你要是也有喜欢的姑娘,像你的表哥和大小姐那样,你就去和人家好,不用管我的。”
展怀迁却问:“你有心上人吗,如此厌恶这桩婚事,不论如何都要与我和离,是不是在村里,也有青梅竹马的男子在等你?”
“瞎说什么呀,我就是不甘心被我爹把一辈子都安排完了,你就是皇帝我也不想嫁给你。”七姜气呼呼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难道非得喜欢什么人,才不愿意嫁给你吗?”
展怀迁笑了,分明黑洞洞的屋子,中间还挡着矮几,还是怕被七姜看见他的笑容,赶紧背过身去。
又是一夜过去,七姜已经数不清来这家多少日子,吃过早饭,晒着太阳坐在屋檐下,闷闷地看丫鬟们打扫院子。
昨晚那一口酒,让她迷迷糊糊,隐约记得和展怀迁说了许多话,但一早起来这人又不见了,她总有些分不清是梦是醒。
映春从一旁走来,禀告道:“秀景苑传话来,大小姐想见您,今天四夫人去庙里烧香,您过去也方便。”
昨晚听了展怀迁说的故事,七姜就不怎么想见展玉颜了,心疼姑娘太可怜,而她帮不上什么忙,见了面心里更难受。
七姜问:“我能不去吗?”
张嬷嬷捧来绣了仙鹤的正红阔袖长袍,为七姜穿戴上,说道:“您可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大小姐是想感谢您,只因身体弱不能亲自过来,绝不是拿大使唤您去相见。”
七姜无奈,被簇拥着往秀景苑来,这一家人之间还客客气气,张嬷嬷竟然准备了探望病人的礼物。
半路上,遇见大厨房的人从沁和堂撤下早饭,他们见了少夫人,都毕恭毕敬地让在一旁。
七姜不经意扫了眼,有一提食盒的盖子没盖严实,里头一整盘菜动也没动,而这些人手里大大小小的食盒,估算碗碟,一顿早饭就有十几品菜肴点心,一老一少哪里吃的完,一把年纪了,对老天竟是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不能多管闲事,别自寻烦恼。”七姜默默地告诫自己,调整好心情,继续往秀景苑来。
据说四夫人是为了女儿转危为安,去庙里烧香还愿,但昨天绣房的事,映春曾提到,四夫人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外,每个月另外还有好几趟,日子不定,总是突然就说去了。
家里规矩繁多,即便是当家夫人,四夫人一样不能随意出门,娘家王氏虽在京城,但不是高门大户,老太太看不上,何况出嫁的人不能总回娘家,会被人说闲话。
于是四夫人能名正言顺离开家的,只有去庙里烧香,可究竟做什么去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刻到了秀景苑,子淑早就等在门下,见了七姜很是高兴,带着她往大妹妹的闺房来。
卧房里,玉颂正喂姐姐喝粥,见嫂嫂来了,忙起身行礼。
七姜微微一笑,看向病榻上的人,养了两天,气色果然好多了,眼珠子都变得清透干净。
“嫂嫂。”玉颜却看向大嫂,姑嫂俩眼神会意,子淑便道,“颂儿,我们吃早饭去,你二嫂嫂吃过了,请她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