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臻那句“我吹牛皮了”响彻苍竹院。
当时折绛正在榻上开窗看屋外竹林落叶坠入池塘, 被他吼了这嗓子,嘴角抽搐——其实她一直想做一个岁月安平,静看花开花落的文艺女青年, 但自从嫁给了沈明臻, 生活就成了鸡鸣狗跳, 总是“平地起波澜”,让人安宁不得。
幸亏今天院子里的人不多,折绛走出门外, 再走到书房门外, 听见他在里面呜哇呜哇的哭, 林五在嘿嘿呵呵的笑。
——这是喝醉了。
她站在一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过分了。
应该先给他发个好人卡?
她两辈子第一次有人向她表白, 听见有人说喜欢她。
可能从前没拒绝过人, 这次着实是经验不足,要是沈明臻再表白一次,她一定会先说一句:“你是个好人——”, 再说:“不”。
董妈妈拉了她离开书房, 担忧的说道:“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好好的, 又哭起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道:“看来二少爷出了什么事情, 是真伤到心肺了。”
折绛就宽慰他:“喝醉的人千奇百怪,有的喜欢笑,有的喜欢哭, 你家二少爷只是嚎啕两嗓子,大惊小怪什么?不用担心,只管去熬了醒酒汤,待会等他好了,也就过去了。”
董妈妈这么一想也是,虽说云州人能喝酒,但是喝醉耍酒疯的人也多的很,董妈妈就见过一个一喝醉就脱衣服效仿先贤在坊市奔跑的,丢人的很。
那沈二少爷只是哭几声,应该没问题。
她带着两个小丫鬟去厨房熬醒酒汤了。
董妈妈走了,茶一小声道:“真不用管二少爷?”
空明也担忧的不行:“少夫人,要不,奴才进去看看?”
折绛笑笑:“随你。”
她转身就屋了,好似就过来听听哭声而已。
空明愁眉苦脸,却不敢进屋。
——主子的污点哪个奴才也不敢擅自“看见”。
茶一跟着她进了里间,犹豫的道:“姑娘,二少爷是个好人。”
折绛笑起来,翻着书摇头:“答应一个人,跟他是不是好人,完全没有关系。”
她没喜欢过人,也并不打算喜欢人。
像她这种人,就应该一个人过一生。
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折绛冲她摆手:“你出去出去,别打扰我看书。”
***
“我真说自己吹牛皮了?”,沈明臻瞪大了眼睛,一张脸从涨红到青紫,身体蜷在被子里惶恐不安:“绛绛也听见了?”
空明苦着脸,“是啊。”
沈明臻的一颗心,便拔凉的厉害。
他逼着空明回忆折绛的表情:“你快仔仔细细的想一下!她的神情是嫌弃还是......很嫌弃?”
空明只好硬着头皮道:“很嫌弃?”
他以为这样就能交差了,谁知道他家少爷又逼着判定等级:“是五分嫌弃,还是六分嫌弃......十分嫌弃?”
空明决定不那么残忍,他心虚的道:“五......五分吧?”
沈明臻又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他期待的问:“那,那另外五分,你仔细想想,都是些什么情绪啊?”
空明头发都要秃了,哭丧着脸,“少爷,奴才实在看不出来。”
沈明臻哼了声,盯着他不满道:“你少爷没了——我不想看见你,明天我就卖了你,你去给别人当小厮吧。”
要是他在场,一定能将绛绛眼底的情绪瞧的明明白白!
就是这么自信。
他自己安慰自己:空明不懂绛降,他只看出绛降嫌弃他。
但是让他去看,肯定能看出她:“忽闻他醉后胡言乱语,惊愕不已,嫌弃之余,又露出一分感动(他竟然为了她哭泣),两分欢喜(世间竟有他这般好男人),三分………”
啊,不够了,五分嫌弃加上一分感动以及两分欢喜,十分情绪只剩下两分了。
他沉思良久拿不定主意——还有两分应是何种情绪呢?
他皱眉苦思。
空明提醒:“少爷,您………您今晚在书房睡还是去内院?”
沈明臻:“……………”
空明这一说,他努力分散注意力都要忘记的“醉后丑事”嗖的一下,又盘旋在脑海中。
沈明臻又兀自烦恼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
这也太丢丑了。
喝酒误事啊!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他唉声叹气的,也不细分折绛的眼底情绪了,让空明下去:“你走吧,我在书房躺躺,今晚就睡这里了。”
——失意人,只配睡书房,哪敢去睡床。
***
夜幕降临,苍竹院里静悄悄的。
主子不高兴,奴才们就不敢弄出动静,丫鬟们步子轻轻,空明被沈明臻那么一吓唬,再被这么一影响,走路也踮着脚,没声没息的。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挥退了其他下人,想以“忠仆”形象重新出现在沈明臻面前。
四月的夜间不算冷,也不热,他穿着沈家仆从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