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这些女鬼便遭遇了打脸的事。
七月十四那天,她们陆陆续续收到夫家所烧来的东西,比平日里丰厚,却也算不得太多。相比之下,曲家给曲朝露烧来的东西却是多的吓人,文书司为此足足出动了近二十个邮差,才将那一个一个大箱子运到了曲朝露门前。
曲朝露喊了蒲葵来帮忙归拢,归拢到快酉时了,才算结束。
等到子时鬼门关就将大开,一直到七月十五中元节的天亮,这段时间所有的鬼魂都可以出入阳间。曲朝露近来不能离开地府,自然倍加期盼这一年一度去探视家人的机会。
现在离子时还有些时间,她想去看看严凉。那天严凉的那句“宁可做厉鬼”,终究是让曲朝露记忆深刻。
她费尽心力的想要做地府的神,而他,为何宁可做鬼?难道是做了厉鬼就能肆意报复害自己死的人?
曲朝露不觉得原因有这么简单。
自打上次给严凉送了青团后,曲朝露在第二天依照承诺,又送了亲手做的海棠酥过去。
她依旧坐在严凉身边,陪他聊了会儿。严凉看起来有些忙,她便没多打扰,早早离去了。
随后她在城隍庙门口遇上了岑陌。
岑陌说,接下来几天严凉都将很忙,概因中元节的子时,他也要去阳间祭拜他大哥。
严凉的大哥死于六年前的中元节,严凉既然要去祭拜,必定要赶着将工作提前做好,才能不耽误正业。
遂之后几日曲朝露没去城隍庙,而是在望乡台下看着严凉。
严凉几乎不得闲,瞟到曲朝露了,便也只是淡淡望着她,而后继续忙。
曲朝露道别蒲葵后,又去了望乡台下。
望乡台伫立在彼岸花海中,望不到尽头的彼岸花开得遮天匝地,如大片大片的胭脂。
望乡台上许许多多的亡灵踟躇着不前,目光似穿透阴森红艳的天地,一瞬不瞬凝视着什么。
他们在凝视故乡。
望乡望乡,轮回前还能看一眼故土,也算不负落叶归根之意。只是,那都是寿终正寝和天灾造成的亡灵才有的权力,像曲朝露这样死于非命的,连登上望乡台都不能。
她抱膝坐在花海里,望着望乡台上正巡视的严凉。
严凉随意向下一瞥,就瞥到了曲朝露。隔得远,看不清她表情,只是那静静等待的殷切模样,令严凉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东平侯府门前等着他父亲得胜归来的母亲。
儿时,母亲常带着他和大哥,在府门口朝北遥望。每当父亲凯旋的时候,母亲总是早早就将自己打扮得隆重漂亮,带着全家下人等候在府门口的长街……
而曲朝露这些天都在等他。
虽说知道曲朝露是个什么动机,但她坐在花丛里等待他的样子,映在眼底仍有些许的温暖感觉。
看了看望乡台上鬼差们各司其职,不需要他再多盯着了,严凉索性下了望乡台。
曲朝露见他朝自己走来,忙站起身。
她自花丛中盈盈走过,停在离严凉不远,恭敬的行礼,“请城隍爷安。”
“平身吧。”严凉只穿了件填金刺绣的薄罗长袍,越发显得目如点漆,器宇轩昂。
曲朝露瞧着他,依依问道:“城隍爷这些天,心绪还好吗?”
“能有什么不好?”
曲朝露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凤翔节度使那天那些话……这些天.朝露没见着您,担心您被他影响,郁塞在心。”
严凉道:“不是你被你妹妹的话影响了么?当时哭的也是你,我能有什么事。”
曲朝露一窒,略低了头说:“城隍爷没事就好。”
“你倒是越来越入戏了。”严凉轻轻嗤笑。
曲朝露闻言身子略略一僵,接着又摇摇头,抬眸望着严凉的眸子,脸上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只静穆笑着:“我没有做戏,我是真的担心城隍爷。”她的笑容真诚而恳切,“您对无法再抵抗异族入侵耿耿于怀,我对不能陪在家人身边而悲愤。我们总归是相似的,推己及人,朝露当然会关心您。”
严凉澹然道:“走吧。”
他说罢已自顾自走了,曲朝露忙追了几步,跟在了严凉的后面。
“城隍爷……”
“嗯?”
曲朝露小声说:“您能不能走慢一点,我有些追不上。”
严凉没出声,却放慢了脚步。
曲朝露心中一喜,迈到和他平齐的位置,大着胆子将手伸向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轻挠了一下。
严凉的视线立刻斜向她,哼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排斥的举动。
曲朝露便又在他的手心挠了挠,眼底慢慢亮起来,正想去勾他的手指,不料严凉将手一翻,反倒在曲朝露的掌心挠了几下子,还捏了捏她的手。
曲朝露一怔,脸上顿时生了两团娇盖红云,虽然没有体温,却觉得脸上是发烫的。她心想,原来鬼也是会脸红的啊。
心里惊悸又凌乱,曲朝露依旧不忘自己撩城隍爷的大业,三度用修长细滑的手指去勾严凉的手指。
严凉猛然捏住她的手,将她五指都收在掌心,转头朝她,嘴角溢出一丝幽深浅笑,含着挑衅的意味,仿佛在说:小妖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