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青青,心簌簌。
武皇摸摸婵婵的头,摘下戴了半辈子的黑扳指,塞入婵婵的小手里,没有命令,没有圣旨,把跟了几十年的门客和他珍重而藏于朝廷之后的匠人交了出去。
汴都危,他可死,他们死不得。
小太子回头看姑姑,姑姑站在城墙上,一身黑金盔甲,一把血红刀。
小太子牵着小毛驴走到穆月面前,递过去牵绳,“姑姑不敢来送,会哭。她现在提刀上阵的镇国长公主,已发誓只流血,不掉一滴泪。”
穆月接过牵绳,轻轻地揉揉小毛驴的头,眉眼温柔,嘴角微微上扬,给小太子一个画卷。
小太子不放心交给其他人保管,自己小心地抱着画卷,再艰难地爬到婵婵的车厢里,弯腰亲一亲婵婵圆鼓鼓的小肚子,“婵婵,外面的人是父皇攒了好久的珍宝,是父皇宁愿挨一刀也不能让他们出事的人。李先生说他们在战乱的武国手无缚鸡之力,在安定的武国他们力能扛鼎。”
小太子拽下发尾的红珠绳,手指摸索好一会,扎到婵婵的小帽子兔耳朵上,“他们是父皇的珍宝,小毛驴是姑姑的珍宝,这个是我的珍宝,婵婵要好好地带到北疆哦。”
婵婵忍着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钝钝地看着小太子。
小太子黑沉沉的眼睛对上婵婵黑蒙蒙的眼睛,突然红了眼眶,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肯示弱。
小娃娃从小白兔被子里伸出暖烘烘的小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暖一暖。
冰冻在眼角的泪珠乍然融化,落在嘴角,咸的。
“李先生说汴都守不住,我们要死了。”小太子用婵婵的小被子擦脸上的泪,怎么擦都擦不干,“等我们死了,婵婵记得跟神仙说说情,让母妃来接我们。小红珠是母妃给我的,一定认得。”
婵婵缓缓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
压力好大啊。
她要把人带到北疆,最难的是要一个不少,少一个她都会心疼,他们都是战后重建的国士啊。穿书前她都没机会接触,现在整个武国的国士都和她拼团了。她要睡不着了。
失眠了十分钟,车厢微微抖动摇晃,小娃娃睡的香甜。
一如既往,队伍里有酣眠的小娃娃,行进缓慢,农人赶集,走的比车队快。
小太子和武皇站在城墙上看的眼睛干涩了,队伍还没有走出视野。
小太子踢一脚墙垛,闷声闷气:“婵婵不喜欢我了,我哭了也没有哄我,还睡过去了。”
长公主:“婵婵说咱们至少还能再活十多年。”
武皇的脸听见妹妹的这句话瞬间亮堂了,声音都劈了,“十多年!”
他坚定不移地相信婵婵是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小仙童,神算子能推算出国运,仙童推算个寿命相当于让他提刀杀奸臣,说杀立马杀,不用衡量,不用动脑,轻轻松松。仙童说十多年,那肯定是十多年。而且不是精准的十三年十七年等等,是模模糊糊的十多年,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的寿命下限是十年!上限不定!努力努力还能再活十九年!
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就在这“十多年”面前没了,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武皇兴奋地搓手手,“既然还能活这么久,儿子,妹妹,咱们就不能死守汴都了,咱们放弃,打游击。”
李先生和军师坐在城墙下吃粗麦饼,但他们看见了城墙上武皇的手舞足蹈,也听见了城墙上武皇“振聋发聩”的稚子之言。
李先生艰难地吞下咀嚼了三十多下还扎嗓子的麦饼,声音沙哑,表情真挚地求教军师,“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军师:“没别的去处。”
太现实了。
李先生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如果自己再回山上做他的清水道人,还能看上其他人吗?都能看上,就是不愿意去。
李先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军师心里翻译:狼犬猎犬不如自家的土狗,有感情了。
武皇兴致勃勃的灵感赢得了长公主和小天子的热情掌声,史书上和兵书上都没有这种打发,听起来就刺激有趣。
李先生摇一下掉毛羽扇,穷,卖不起新的,武皇没钱给他发俸禄,还把他从山上带出来的钱给搜刮走买了军粮,有福同享还没有实现,一直在被迫有难同当。
“祖坟不要了?”
军师被飘飞的白毛毛呛了三个大喷嚏,即使这样也没有还回纸扇的意思,他不会还的,一个字画纸扇在东岩能换三张大饼,摊牌了,他吝啬。
都是被穷鬼武皇逼的!
一代君王一代臣,他这一代在史书上只留一个字就够了。
穷!!!
“烧香也要花钱买香,祖宗可以理解的。”武皇觉悟甚高,肺腑之言,“没有什么比穷更糟心的了。”
李先生:就神奇地被说动了。
军师:游击战也不错。
长公主:“咱们去打东岩,近,富。”
小太子:“带上面具吗?”
长公主:“不用,他们还在内乱,要是真派兵过来,那就让他们过来吧,咱们又不在汴都。”
武皇:“妹妹说的对,就照妹妹的做。”
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