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这个男人蹲下身,像是先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那个仍然昏睡着的女孩儿片刻,然后又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去戳了戳她的脸颊。
他的那张面容上神态始终平淡,唯有那双眼睛,有
些黑沉沉的,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渊。
没有人可以真正看清,他到底是谪仙,还是妖魔。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而是伸出手,替她解开了束缚在她身上的绳索,把她打横抱起的瞬间,他抬眼轻飘飘地看向春娘手里那只鞭子。
被他凝视着的时候,春娘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凝滞了。
如芒在背。
她身后的那几个男人,也同样抖如筛糠。
这个时候
,鞭子像是受到了牵引似的,忽然从她的手里挣脱,在无人攥在手里的情况下,春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鞭子悬在空中,朝着她那张敷了厚粉的脸,打下来。
凭空凝结的银色光芒如尖锐的刺,钻过屋内这几人每一个人的关节。
屋外仍然笙歌阵阵,没有人能够听见这间阁楼最尽头的屋子里的声声惨叫。
在亲眼看见她身上伤口的由来时,他似乎是生气了。
这一天,春楼里的许多人都看见,有一个穿着奇怪,容色无双的男人抱着一个女孩儿从楼上走下来,步入了楼外那无边的夜色里。
逐星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后山溪边的大石头上。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
她一偏头,就看见了被放置在自己旁边的那只鹅黄的绢纱灯笼。
灯笼里摇曳的光刺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忽然,一张无暇的脸出现在她的上方,似乎是在打量着她。
他的颜容如画,望着她的目光平静而专注。
逐星刚刚开口,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忽然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
甜丝丝的味道裹着几分清凉,猝不及防地在她舌尖绽开,顺着她的喉管蔓延。
逐星愣了一下。
那是一颗薄荷糖。
也只是这一刹那,她眼睁睁地看见他的身形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朦胧不清,她嘴里含着那颗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见他的身影已经渐渐隐没消散。
连同他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衣,也破碎成了天边的月照射下来的冷淡清辉,不见踪影。
这个秋夜,逐星抱着那只绢纱灯笼,站在溪边的大石上,望着远处天幕里的细碎的星子,很久很久。
而慕云殊醒来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
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半晌,像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梦里醒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右手的手背上已经被扎了针,旁边的架子上倒吊着的瓶子里有液体一滴一滴地顺着透明的输液管流淌下来。
“少爷,你醒了?”
贺姨原本坐在旁边,正有些犯困,这会儿见慕云殊睁开了眼睛,她一下子精神了,连忙走了过来。
因为她的这一声,一直等在外面的那些人也有了动静。
慕羡荣是慕家的大儿子,也是慕云殊的父亲慕羡礼的亲大哥,这会儿听见贺姨的声音,就连忙拄着拐走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慕云琅,还有被慕羡礼聘请负责治疗慕云殊的郑医生。
就连谢晋,也在听说慕云殊昏迷的消息后就过来了,一直都守在这儿。
慕羡礼是考古专家,因为最近隔壁的阳市有施工队在施工过程中,发现了大型墓葬,所以慕羡礼就被派去了那边开始考古发掘工作。
已经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了。
他是没办法赶回来的。
“云殊啊,你总算是醒
了。”慕羡荣坐在慕云殊的床前,看着他清醒过来的模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慕云殊还没有反应,站在慕羡荣身后的慕云琅瞥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病秧子一眼,哼了一声,“三天两头生病,一个二伯的养子,怎么身体就这么金贵?”
“云琅!”慕羡荣回头瞪他一眼。
正如慕云琅所说的那样,慕云殊是慕羡礼的养子。
慕羡礼的妻子早逝,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血脉,但这么多年来,他却一点儿都没有要再娶的意思。
直到十一年前,他从京都的某个考古地的边缘,带回来一个昏迷的少年。
醒来的少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云殊”。
在慕云殊来到慕家之前,慕云琅还叫做慕琅。
那时慕家的老太爷还在,就做主给他的名字里加了个“云”字,也算是统一了慕家这两个小辈的家姓。
一个云殊,一个云琅。
但慕云琅,很讨厌慕云殊。
这会儿,郑医生正在查看慕云殊的状况,而慕云殊在听见了慕云琅的声音时,就轻飘飘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好像只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简单凝视。
但还是令慕云琅无端端觉得耳后有点凉,他甚至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在旁边的谢晋却很清楚。
慕云殊看起来安静话少,好像没有多少可在乎的事情,神情总是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