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克住你就好。”
元苏苏说着,收回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拨开谢无寄额前的头发,不在意似的低眼轻声说:“不然我总是担心,你会反过头来咬我一口。”
谢无寄闭着眼,只是笑。
她拍拍他的脸,敷衍了一下:“无寄真乖。”
元苏苏起身,拖着裙摆,谢无寄混沌中听见她的步伐声。
而后推开门,大夫向她行礼,毕恭毕敬地让药童送上药来。
吱嘎声中,大夫俯首进来,扶起他的头,喂他喝药。
谢无寄仍然在咳着,几声之后将药也呛了出来,随着嘴角流下,暗红的像干涸的血迹。
他却只是笑,说:“不碍事。”
他太愉悦了。
愉悦得此刻就去死了也无所谓。
他头往后仰去,脱力一般大口喘着气。
……
谢无寄病着起不来,计划却不能推迟了。
这吉兆仅此一次,目今世上也唯有元苏苏一人知道陛下会因此龙颜大悦,不利用她就白死了一回。
“没别的选择了。”元苏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何清宁道,“我去。”
何清宁苦苦思索到现在,终于也跟着抬头,怔了片刻,才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既然反正都要是我们来利用这个天象,何不让元小姐亲去?”他断然道,“无寄的伤还得藏着,在他右臂能如正常人一般挥使之前不能太过出风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本想让陛下注意到他这儿还有个儿子长大了,如今只能先让我混出个名头了。”
元苏苏语气冷静,很快地把原本的打算替换了方向。
“我有个想法,我要营造自己的名声。”
何清宁一震,忙道:“洗耳恭听。”
“之前的谋划还是有些急躁了,我急着让谢无寄回京,却忽略了江淮还有个谢璩在虎视眈眈。他不闹出动静,我便像当他死了似的。”
元苏苏泰然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的鲁莽,继续说,“谢无寄出了风头,谢璩只怕容不得。我出了风头,谢璩却是求之不得——只要我继续做出一副信赖他的样子。”
“未来的大皇子妃有了贤名,于他而言也是助力,他不仅不会阻拦,还会助我成事。到时候谢无寄替我做事,我带他回京,不抢眼,也可展露锋芒。”
“何先生,”元苏苏话锋一顿,着重道,“我要行些沽名钓誉之事了。”
门扇的暗影打在她的身上,上半张脸被笼在阴影中。下半张脸的红艳嘴唇,和垂到颌边的金步摇,在光影中,显出十分的镇定,和既定的成算。
嘴角甚至,微微带着难以揣测的、悲悯的笑。
吉兆就在今日傍晚。
他们提前上了山,派了人去联系御史夫人,请她在定好的时间门之前,带安御史到山间门的飞跃亭。
飞跃亭名成于前朝,传闻有人在方寸山上看见一只白鹿,追逐它到此地,白鹿回头看了一眼,便向崖边纵身飞跃,腾云驾雾而去。
此地本就有成仙之说,山上又是名寺,来点什么异闻么,很正常。
安御史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他两手发颤,不知作何反应。
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仙人一般的年轻女子。
元苏苏上下打量了他一次。
安御史这才反应过来,放下提着衣袍的手,怔怔说:“在下巡按御史,安如圭。”
“可巧是安大人,久仰。”元苏苏面不改色地转回头去,把圣人一般悲天悯人的模样拿捏得十成十,“安大人也知道民间门困苦,特来察看?”
安御史一愕。
元苏苏垂眼看着山下人烟,面孔洁白庄严,已有神女之相。
“我知道安大人来查私盐兴盛一案,可也知道这庙会叫做破赃会?”她伸手,指向方寸山下三重门的地方,其中一处,十分隐僻,却始终有人躲躲闪闪地进去。
“那都是购买私盐的百姓。”
安御史脸上激动、不敢置信、怔愣的神情,终于在此刻渐渐正常下来。
他意识到,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应道:“晓得。”
“御史为何不查?”
安御史张了张口,最后道:“此乃维系民生之计,百姓吃不起官盐,倘若私盐也全数严禁,必然会引发大祸。”
元苏苏赞道:“御史心有黎民。”
话锋一转,却道:“那私盐兴盛又该如何禁止?”
安御史张口说不出话。
他要是想出了两全之计,就不必愁闷这许久了。
严禁了,对不起百姓;不禁,交代不了陛下。
唯一的方法,就是降低盐税,让老百姓买得起官盐,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冒着风险去购买私盐。
可是盐税并非他能左右。如果只是当地的盐官私谋利益,那他也就直接拿下惩处了。
可问题就是,提高盐税,就是陛下授意的。
这简直就是……贼喊捉贼。
谁来查案,谁就背这个锅。
安御史不敢让这个想法在自己脑海里久留,迅速地驱赶了,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