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脸,眉间犹有疑惑,“是屈意顺从,顺水推舟;还是忿懑不解,另起炉灶?”
谢无寄沉默片刻,温和道:“能为人利用,是因被看到了值得利用的价值,那自是一种本事。”
元苏苏无声须臾。
那一瞬,她好像也福至心灵,意识到了谢无寄的下一句话,抬眼说:
“至于如何让自己既被人看到,裹挟其中而不被人利用,随心而为,便是另一种本事。”
谢无寄答:“善。”
答完,他站起身来,向她告辞。
“客居不宜久待,望您见谅。”
元苏苏顿了顿,只手撑着头想着这句话,也没看他,说:“去吧。”
他弯腰向她拱手,元苏苏看见他手上的伤还未愈合,血迹还黏着伤口。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磕碰与不显眼的青紫。
就是这样一双手,他刚才毫不避忌地泡进了冷水中,早已习惯。
临走前,他顿了一顿,垂眼又道:
“我并无壮志雄心,也不敢有所觊觎,多年来时刻自勉,不敢自认皇亲贵胄,亦从不涉争端。贵人如是奉命而来,烦您转告,我已隐没乡野。”
元苏苏觉得他倒是有意思,难道还觉得她是某个皇子派来的,担心他来日有机会争位所以灭口不成?
她笑了声:“若我不是奉命而来呢。”
谢无寄抬眼看她。深压的眉骨之下,像是终于有了些疑惑。
须臾,淡笑答曰:“便只能任凭贵人处置。”
……
未来的皇帝,将来操纵无数人生死命运的人,把她囚于宫闱,赐下毒汤的人……
此刻在她眼前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说只能任凭她处置。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元苏苏的气血压了又压,只摆摆手,说:“你走吧。”
她怕他再待下去,自己真会忍不住掏出匕首,把这个好不容易放在了考虑之列的潜力股给提前出局。
她还要再想想……再想一想。
至少,等谢璩来了两淮,她与他再见上一面再说。
算上前世,元苏苏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他,如今想起来还有些陌生。
如果确定谢璩可信,那她就不必再考虑谢无寄这个无奈中之无奈的选择。
谢无寄推开门,素采赶紧看了一眼,还好还好,衣服是整洁的,也没有新增伤口,看来小姐果真被元公爷劝动,并没有杀他。
在知道这个人就是小姐要找的谢无寄时,素采差点吓坏了。
还好公爷的信来得及时,不然今日就要出人命案了。
小姐可是个雷厉风行,从不屑与人虚与委蛇的性子,有什么看法向来都写在脸上。
她今日看小姐的神情,便知道是真的恨毒了这位公子。
素采自是与小姐同仇敌忾,只是为小姐着想,这个人却是万万杀不得。
素采屈膝示意,而后便进了山房。
她关上门的声音响起,谢无寄一直紧绷未显的脊背,终于在此刻脱力地松了下去。
他失力地屈膝半跪在在树影下,大口深深地喘息,睁眼极力压下贯彻肺腑的痛楚。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刚刚真的差点死在山房里。
谢无寄并不害怕,他早知道京中迟早会来人,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而不是暗中让他死得无声无息,已经算一件好事。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靠近那位小姐,就会这样惨烈地疼。
谢无寄自小到大挨过很多打。
他身上受过很多伤,可从未有一次这样令他窒息,几乎喘不过气,更是头疼欲裂,仿佛开颅锥骨。
半晌,疼痛终于渐渐减消下去。他满身冷汗,屈膝喘息,半晌,终于闭眼叹息。
还好,她只是试探了几句,并未要他的命。
即便他收敛多年、丝毫锋芒不敢展露,一直蛰居李家,也还是没逃过京都来人的疑心。
谢无寄慢慢睁开一双乌黑沉郁的眼。
而里面的元苏苏,却恰此时抬了抬头。
门未及合上时,她看见他跪了下去。像是剧痛太过,体力难支。
元苏苏觉得奇怪,难道谢无寄刚才说的五内俱焚还是真的不成?世上哪有这样的毛病,见着人便浑身疼的,又不是中了蛊、下了毒。
元苏苏不再去想此事,只当是谢无寄突发恶疾,心里却冒出另外一回事。
谢无寄此时看上去好像真的对皇位没什么贪念。
即便为人欺负,相处起来也还得当,说话也还算个正常人,并没有日后那么喜怒莫辨,好恶难测,杀人如麻。
他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元苏苏想来想去,想起了李氏那具暴晒的棺椁,和那个从无外人能进的静思堂,倏忽却默了片刻。
有些惊醒,又有些沉默,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看了自己刚刚掐住他的右手一眼。
血脉轻轻跃动的感觉还犹自停留在手中,而谢无寄始终没有反抗。
要是未来的他,即便匕首抵在脖子上只怕也会对她笑,赞她做得好。
她收了收手指,突然间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他现在还不是那样的人。
此时的谢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