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
这下恰如沸水入油锅。
发放盐引、征收盐税,赚的钱是谁的?那还不是皇上的。
贩卖私盐,既不需要盐引、也不需要盐税,完全是无本万利的生意,谁敢做,谁就有滔天的富贵。
当今圣上对私盐查处极为严苛,动辄死罪,乃至牵连全家老小;奈何这钱总有人想赚,私盐一直屡禁不止。
黄家一向老实本分,孝敬官府也用心,在当地也是一个不大不下的富裕人家,家中善养子女,皆以读书明理,将来不做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意;哪敢犯下这等弥天大罪。
只是那谭家为了脱罪,竟然谎称是黄家栽赃,自己有贩私盐的罪行还要夹带在他们家的官盐里,好糊弄人耳目。
此案本来要细审,可报到巡盐御史那里就被压了下来,断定黄家贩卖私盐。
当日的查抄里,只有黄玲机灵,带着弟弟藏了起来。上官胡乱判案,下面也不敢大张旗鼓,以免被人抓住尾巴,所以也未曾细查。
如今他们是险险逃出来了,可求告无门,也无法可处。
听完后,元苏苏却并未反应,而是默然了良久,就这样看着他们。
黄玲有些胆怯,却不敢出声打断她,只温顺地垂着头。
元苏苏脑中想到了一些事。
后来谢无寄为黄家翻案时,执着一卷书,眼也未抬,平淡说:“不过是他的私心罢了,只是他的私心能叫许多人赔命,这便是帝王。”
她当时从未想过那么多。对盐政的陌生,也不容她想那么多。
而此时听下来,再想起当日的话……
元苏苏并不笨,相反,她其实很聪明。只是由于出身过于好,什么事都兜得住,所以她一向我行我素,很少去动用这聪明的脑袋。
而人的聪明,往往聪明在联想和解释的能力。
她想到元家未来查抄时的惨状,又静下心来,看了看黄玲,说:“你有些什么猜想,且说出来,我替你去验证。”
元苏苏已按下心绪,抬起下颌,平静道,“我不怕皇家。”
黄玲错愕了一下。
而后,陷入深深的震惊。
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何、为何如此信任他们,既要帮他们查明冤屈,又、又连皇家都不怕?
黄玲一时反应过来,赶紧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看她:“贵人是京中豪族,元家?”
如今还有哪家,既有滔天的权势,又有这样一个美貌不似真人、又十分胆大妄为的小姐?
元苏苏满意地点头,换了个姿势倚着小几,道:“你既清楚,便细细说来。我家也同这盐运有关系,现在帮你,将来也是帮我自己。”
黄玲十分挣扎。
本来不敢有所隐瞒,可她所猜测的事,却更不敢出口。
她回头看了看一直不能出声的弟弟。对方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殊死一搏,已不能再有隐瞒。
黄玲深吸一口气,终于道:“贵人大慧,我疑心是巡盐御史有鬼,想找人顶缸,因而问罪了我们黄家。”
“为何独独问罪你们黄家?”
黄玲又顿了顿,说:“因为巡盐御史家的赵小姐,与我弟弟之事。”
嗯?这个缘故倒是没听过。
元苏苏来了点兴趣,看向那个沉默不能说话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细看倒确实有些清秀,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前世倒是时常在谢无寄身边看到黄杨,回想起来,成年后的他样貌确实还算俊秀,不过看着倒像不近人情的样子,有时别人对他暗抛眼波,他也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予回头,像看不见。
一旁听着的春野附上来,道:“小姐到南阳侯府那日,婢子听得刘氏在房中谈论,巡盐御史家的赵小姐如今为了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儿子闹得十分大呢,说是非他不嫁。”
一旁的黄杨将头低下。
“原来还有这回事。”元苏苏看他们一眼,看脸色便知是默认了,道,“便是为了不想嫁女,便设计把你们家断送了吗?”
黄玲:“民女正是以为如此。”
“那这位巡盐御史本事也太大了,竟敢在陛下任命的缺上行此等枉顾大义之事。”元苏苏倚着小几笑了笑,倏忽收了笑意。
“谁给他的胆子?”
黄玲后背冷汗涔涔,许久未曾出声。
巡盐御史是陛下任命的心腹。
他能在这个位置上泰然安坐这么多年,必然是宠信至极。
他的胆子,自然是陛下给的。
黄玲一怔,随即颤颤道:“贵人的意思是,巡盐御史……背后还有人?”
她不敢提皇帝。
“他未必是为了不肯嫁女,所以有意栽赃。或者这般说,赵小姐要你弟弟只是个契机,他大费周章地弄出个私盐来,就为了处置你们,未免也太兴师动众。”
元苏苏拉了拉绢子,垂下眼,“官家处置民间富商,有的是办法,只消弄些你们交不上的苛捐杂税来,你们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私盐可还牵连了谭家,弄不好本地的盐官也是要掉脑袋的。”
黄玲寒毛直竖地听她说着。
“必是有更要紧的事,需要他借着私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