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被许多人拖拽着走在黑暗中,道路潮湿逼仄,沿途山石嶙峋,突出的尖锐石角把崔茂怀刮的伤痕累累。奈何他双手被缚,挣扎不得,只能跌跌撞撞跟着走……
前后人影幢幢望不到头,每个人于他好像都“认识”,实则黑暗中一个正脸都看不到,也没有人说话,甚至听不到脚步声,只是沉默的、阒静的、被拖拽着一直走一直走。
崔茂怀心下越发恐惧,偏奇怪的没有反抗逃跑的念头。不仅如此,偶尔望向身侧前后这些人影,他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难抑的悲伤和愧疚……
不知时间的情况下,崔茂怀像是要永远踉跄在这黑暗中。
直至漫长的黑暗尽头忽然有光点透进来且一点点放大,熟悉的声音急切的、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在呼喊他的名字,崔茂怀才像是神魂回归猛然反应过来,忙抛开身边这些人,一一越过他们,向着白光中一直等待他的人奔去。
辞渊——
崔茂怀欣喜大喊,再一步就能跨出这片黑暗扑入周辞渊怀里。最后一瞬又莫名的,忍不住回身朝后面望去……
前方的光终是给幽暗的山窟渗入了一线光晕,虽不清晰,他也一下子认出那些层层叠叠人影中的数人。
常伯,息风,胡金飞,黑丁,高俊义,卫国,楚荣……
最近处,是申策。
他?!和他们不都死了吗?
忽然的‘清醒’令崔茂怀倍受惊吓,白光中呼喊他名字的声音逐渐实质。崔茂怀也像是终于分清了梦境和现实,他想回应周辞渊的,可最终也只是看到了属于周辞渊的一个轮廓。
“还有意识!快,太医!”
巨大的吵杂混乱,所有的动荡声响又距离崔茂怀渐渐远去。但偶尔他也能感知到外界,知晓有人为他擦身换衣,听到有人哭喊他“爹”,喊他“二哥”,喊他“公子”,喊他“茂怀”,喊他“醒醒”,喊他“别丢下他……”
于是崔茂怀很努力的想醒过来,想回应他。
终于,崔茂怀醒了。
睁眼所见是两只红通通的眼珠子……崔茂怀才觉得这可怖场景似曾相识,就听红眼珠嘶哑大喊“公子醒啦公子醒啦”,然后就冲他咧嘴笑,却早流了满眼满脸的泪。
阿活啊……
崔茂怀张嘴都费力,虽则发不出声,但想起当日初来这世界睁眼乍见的场景,真真和今日一模一样!
崔茂怀不禁莞尔,可惜阿活很快被几个陌生太医内侍挤到一边。这些人围着崔茂怀一通检查,又跟他说话问问题,最后当先的太医明显松了口气,对身后的内侍说他这回醒了便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势严重尤其伤在头上还需细细静养几日,他们也会立刻调整用药用量,让他能保持精神……
崔茂怀懵懂。
但这些太医显然医术不错,起码他昏睡的时间在慢慢缩短,并随着他清醒的时间拉长,看人看物也不再有重影。
和他预料的一样,他被砸出脑震荡,当下虽没有后世的治疗仪器和一些方法,但也能口服加药敷,另有一日两次行针走穴。说实话,人一旦清醒恢复知觉,不管是每日往头上的伤口敷药包扎还是扎针刺穴都不轻松,腿上的伤更不必说,每次治疗换药都能要崔茂怀半条命,可他却不得不咬牙强忍着。
尤其在他数次醒来时眼前始终只有阿活,不论是周辞渊还是家中其他人,阿活都只能说出他们全被带走了,至于被谁带走、带去了哪儿,阿活就只摇头。
家中人的情况尚不能知,崔茂怀挂念焦虑的长公主那边就更无从得知消息了……
而阿活之所有能留下来,据说还是老王爷争取的,言说崔茂怀伤了头总不能醒来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不利于他恢复神志。
于是崔茂怀在能开口说话后又询问了给他治病的太医和伺候他内侍,这些人却个个木然不语,一概回答不知。只再三强调他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养好精神!
崔茂怀心知不妙。
再仔细些,便能察觉到阿活日日在屋里贴身伺候他,外屋却始终有个小内侍守着,说是打下手实则监视。而据阿活说,门外头还有带刀的威武军……
崔茂怀就更忧心了。
然后这日终于能被扶着坐起,活动转头时那种沉重和晕眩感也减轻不少,崔茂怀才觉得轻松一点,哪想一觉醒来赫然发现自己换了地方。身下软枕厚床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凉坚硬、黑色中隐隐透着金丝的地砖!
崔茂怀一个激灵,忙用胳膊撑起朝光亮最胜处望去。
玉阶之上,烛台围绕中正翻看奏折的可不是皇帝?!
崔茂怀望着御座上的老人微怔。
跟着意识回笼,思及行宫下发生的事已悉数被陛下知晓,他获救后就被隔离监视,周辞渊他们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审问是必然的,可会不会用刑?
而他,深更半夜突然被带到宫里来……
崔茂怀不知不觉中后背已浮出一层密密虚汗,心下惊惧非常。然再偷眼看向御案后的皇帝,也不知是此时的陛下没穿戴冕服王冠,单一件宽松棉袍加锦带束发的模样少了为君的威仪,还是灯烛照耀下那老人愈发凸显的稀疏白发和眯眼看奏折时几乎和另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