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才就是黑丁。
杀人越货,冲击官衙,曾一度叱咤西南绿林,让人无不畏惧的黑丁山大当家。当然,黑丁山是黑丁占山为王后自己改的名字。
可现在,已鲜有人记得那山原来叫什么名儿了,黑丁的影响可见一斑。
他的过往在当地不是秘密。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这人就是个目不识丁的泥腿子。但他爹给他起名的时候肯定连“目不识丁”这个词都不懂,只天天听着‘抓壮丁,男丁服劳役,一个村子得出多少兵丁’的话,可不管什么丁,男子成丁,总意味着能活到长大成年的岁数不是,于是就有了黑丁。
事实证明,黑丁的爹没给他起错名字,黑家五个孩子最后只活了他一个。家里传下来的几亩田,加上租来的地,全家人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忙活在田里,却总不够交租交税。一家人肚子都填不饱,何况看病抓药,最后黑丁的娘手里搓着麻线也没了气息……
几亩薄田也终于在一次次抵租、看病后被彻底卖光,父子俩就只能成了当地豪绅大户的佃农。形同家奴一般的存在。
日夜劳作换得勉强活命,直到那年冬天黑丁值夜守门,因为实在冷的受不了,距离天亮还有大半夜,一起的小子便哆嗦着提议去偷口酒喝暖暖身。
不想就因为这一口酒,两人被主家一顿鞭棍。
和黑丁一起的小子当场被打死。黑丁虽然熬过来了,但他受了重伤只能躺在屋里忍疼将养,所有的活计都落到了他爹身上。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要把每天仅能哄饱肚子的食物省出一半给儿子,黑老头终是咳血倒地再没起来……
人们麻木的看着这一切,黑丁亦然。
他从幼年第一次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咽气,到现在见过的死亡多到足以令人麻木。即便现在死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却还有人叹说他们算好的。
庇护于世家,不用再服徭役,不被征兵,没了数不清的苛捐杂税。外头不知多少从前尚算富足的人家现在也家破人亡。
“都说有地不如没地,有儿不如无儿。凑合活吧,能活一天是一天……”
在这样的普遍认知中,黑丁以为自己会像他爹一样,辛苦活着然后在某个时候突然死掉。
却不想,这一年前朝残兵逃到了这里,紧跟着朝廷大军也追杀过来。双方打起仗来,附近哪里还分什么穷人富人,人人都只想着能尽快逃离这里。
而那些平日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对着不管哪一路军队都得弯腰笑脸相迎,然后将整车整车的钱财粮食孝敬出去买太平……
另有些散兵宵小、山匪流寇趁乱开始烧杀抢掠,一夜之间门就能让从前鼎鼎大名的人物彻底消失。
黑丁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活法!
然后某夜,在那些“榜样”的引导下,他集结家奴佃农杀了老爷一家,带走了仓库里所有粮食钱帛!
初次顺利得手,害怕惶恐后酒肉饱腹的感觉和迟来的隐秘快感,终是让他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绑架抢掠不分人,杀人也成了最稀疏平常的事,黑丁一伙终于凶名在外。
也有失手的时候,被追杀,被通缉,中了埋伏从前的兄弟一下子被杀了大半,黑丁捂着流血的肚子躲到猪圈才逃走……
原本,黑丁也就这成色了。
就像官府发布的通缉悬赏:悍匪一个。
可他遇到了楚荣。
楚家几代讨江湖饭,到了楚荣的父亲,他不甘人人都夸赞的聪明儿子将来也混下九流被人瞧不起,于是四处求人、花尽家中积蓄几代的银钱,终是将儿子送去读书。
楚荣也不负自己的“聪明”和父亲心血,在同辈中表现优异,考校常得头筹。但眼见远不如他的同窗也都一一获得举荐、被某处录用,他却只能继续翻看自己抄来的书本……
而后在一次庆贺昔日同窗升官的宴会上,几个世家公子调笑打赌,那个走高绳的若遇惊吓是不是还能在空中走的这么稳?
巨大哄笑声中,楚荣回头就见利箭破空,父亲从高空跌下……
黑丁遇到楚荣已是多年之后。
楚荣读过书,走的地方多、见识广,脑子聪明够用。有他加入,两人一个敢想,一个敢杀敢干,虽然许多回也差点陷进尸-堆里爬不出来,但到底都被他们蹚过来了。
黑丁名号更盛,占山为王,手下人马越来越多,占的地盘越来越大!
某次打劫中,黑丁偶然从一伪装的斧钺军手里抢到一份密函,言说查到了曲副统领和赵尚宫的踪迹,另有一子,或为苦寻之主。
黑丁捏着这张密函研究了一晚上。
他虽然没读过书,也不像楚荣那么聪明。可他能坐稳现在的位置,自有他的逻辑打算。
楚荣早就跟他分析过,他们山寨如今这样已是极限,若在发展下去,朝廷未必容得下。别看朝廷驻军一直容忍他们,还暗地里跟后沛军眉来眼去的,但迟早他们得对上。自家山寨若想继续发展,恐怕得适时选一边……
黑丁一直在犹豫。
现在突然得了这份密函,黑丁忽然想干票大的。他过去曾听人说什么‘从龙之功’,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