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一番豪言壮语说的字字有力,在市场专办奴仆户籍的地方办好了手续,就带着他们去往药行的街道。
先找坐堂大夫替常二看了他身上的伤,换来的是大夫连连摇头,劝他放弃这个仆人的好,实在不值当花大价钱治疗。
崔茂怀望过去,果见常二伤势惨烈。
从后背到腰下再到前胸,竟没一处好地。身上的衣服混着血汗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纵使大夫又用剪刀又用利刃,仍不免鲜血迸流,连带扯下几缕腐肉……
崔茂怀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住避开了目光。唯常大娘咬牙扶着丈夫,在男人每一次疼痛抽动时就用力握一下对方的手无声安慰。
崔茂怀也是在刚刚办手续的时候才知道,常二和其妻常大娘,原是外地某大户人家的家仆。后来主人犯事,来抓人的和他家主人有旧怨。常二为了保护主人家的女眷不受欺辱和官府来人起了冲突,于是被抓在牢中狠受了一翻酷刑。
好在他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硬是熬了过来。
之后两人被官府发卖,刚到新主人家不足一月,新主人就要举家迁往北地。他们自然要一路跟随伺候,路上艰辛不必说,偏又遇到打劫的。常二会些拳脚功夫冲到前头,虽一起打散了抢匪,他却被砍中一刀,结痂的旧伤也多处迸裂。
那新主人倒也为他买药找了大夫来看,奈何他伤势叠加实在太重。主人一大家子既也不可能停在路上等他一个仆人治伤疗伤,也不可能无底洞似的往他一人身上填银钱。最后,到底又将他们卖了。
据说常大娘能被一起卖掉便是那家人对他救命之恩的回报了。这样,至少能让他们夫妻还在一道儿……
崔茂怀当时听的无语,这会儿听到大夫一口一个不值当更加无语。
才要说话,转头就见不大的小店门口不知何时竟已聚起许多看热闹的人。众人还斗在窃窃私语:
“那仆人做错了什么,被打的这样惨,已经死了吧?”“不像那主人打的,否则干嘛带出来找大夫医治……”“看着都是旧伤,或许之前冤枉了,现在真相大白,才被带出来看的……”“啧啧,都是拿什么打的,肩头那里倒像我家那口子被斧头伤了的模样……”
崔茂怀:“= =|||。。。”
虽然很想澄清他没打人,但这些人又不是明着说或是当他的面说的,崔茂怀想反驳也不好去说。本想就这么随便听听算了,李妈妈突然走到他身边皱眉道:
“公子,我就说这几个难活。男的伤重,女的尽想着殉死,小的那个,您瞧瞧瘦的站都站不直。我就说别买他们,就是看着快死了也是死在姓赖的那贩子手上,您何必沾一身晦气!还急忙忙办了手续,这下可真撂在手里扔不掉了。”
李妈妈说着,将三人刚办的官府身契拍的啪啪响。
“原来是刚买的,就说谁家仆人这般样子……”
“哟,这么一说还真像人行赖四家的几个硬点子,竟被这位公子买走了。您该不会是被骗了吧?”有人笑着吆喝。
“哪里是被骗!只因我家公子心善,见关了那么些奴仆中别的都还罢了,唯这几个若再没人买走留在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实在不忍才买下了下来。”李妈妈叹一声,“公子说请大夫救治一番……不管结果如何就当尽了人事,我也是劝不住……”
崔茂怀不由偏头看向李妈妈,听她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扭转了风向,引来围观人群对自己阵阵赞誉。
“好人啊,真是心善的好人……”有人对他竖拇指。
“可不是,不管治的好治不好,都给了他们三再活命的机会。在赖四手上他们这模样可撑了不几天……”另一人说到后面直摇头。
更有人在送崔茂怀好人卡的同时,还劝李妈妈,“能跟这么个主人是好事,你家主人既然连这样的市集奴仆都能救,想来平日对家中仆人应该也不错。”
李妈妈就笑着回道:“正是。公子不但待下人宽厚,念我年纪大了,正要将我放良。”
“嗬!”
这一下,数道惊叹惊呼在人群响起,不少人满是羡慕的望着李妈妈。再转向崔茂怀时,眼中就多了几分热切。甚至有人大着胆子直接向李妈妈打听:
“冒昧问一句,小公子尊姓?家住哪个里坊?可还需要其他仆人吗?”
“我家公子姓崔,延善坊北门第一户就是了。”李妈妈笑着回答,却没说家里还要不要人。
另一边,大夫大致处理完常二身上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起来。又应崔茂怀要求,给常大娘和没名字的小丫头也看了诊,开了几幅适合她们的温补药剂,崔茂怀等才在一堆人的注目下匆匆回转了。
路上,崔茂怀几次想问李妈妈事情,却碍于街上人多吵杂没能开口。
但他深知今日药房李妈妈一番话,不仅为他解了围,也为他积攒了善名。他心中自是感谢感激不已,可李妈妈到底是镇平候府的仆人,放她的人也是侯府的夏老夫人和前后两任侯爷崔弘和崔茂睿,与他根本无关。
如今让他平白得了善名,若是侯府那边知晓,他已离开无所谓,可李妈妈……她的放良书至今没拿到手呢……
崔茂怀想到此处,不由低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