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停了,今儿放晴,日头照了一整天,将地上的雨气和霉气一扫而光。在屋里闷了这些天,我和四姐一起去花园子里散散步,舒展舒展筋骨。
饶是已到傍晚,藏在柳树里的蝉仍拼命嘶鸣,夕阳的余晖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小金鳞,甚是好看。
犹记得那日,孙家大太太偷偷跟踪四姐来府里,问都不问清楚,先给四姐扣个背夫偷汉的帽子,嘴里不干不净地臭骂了通,后晓得我身份后,吓得溺了,直言要过来给我陈情。
当晚,孙御史就将他这妻子接走了。
其实我一直有些疑心,那日全城戒严,卫军在街面上来来往往盘查,怎么会放大太太一行人靠近我的府邸?
据说孙御史回去后,先是将跟大太太去的下人们狠狠打了顿,随后找了人牙子来,甭管这些下人是管事,还是哪个少爷的通房丫头爹妈,通通拿了身契远远卖掉,至于卖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那两个儿媳,长媳素日里抓尖卖乖,已经差人通知她娘家把人领回去,孙家不要了;老二媳妇念着那日极力劝阻大太太,罚跪祖先三日。
而大太太呢,孙御史倒是没怎么处置。
可孙家的耆老却屡屡进言,说大太太口出狂言,辱骂了元妃娘娘,娘娘宽宏大量不计较,可大太太素日里为了贴补娘家,私放印子钱,又嫉恨有孕姨娘,早都犯了七出之条,让她回利州老家罢。
大太太的两个儿子听见这话,虽不敢闹,可也想出了刁钻的主意,逮住回家取书的礼哥儿,这两个做官的嫡子居然当众给礼哥儿下跪,只求放过他们母亲一条生路,说母亲上了年纪,若这般被休弃,那肯定是活不成了的。
孙家大房听说了这宗事,很是不满,他们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我姑母慧贵妃谋害他女儿的事,言语间颇有抱怨,要么讥讽四姐小人得志,不日就要报复他家,要么骂孙御史无情无义,竟想休弃跟了他三十几年的发妻。更讥讽孙家就要没落了,阴盛阳衰,眼看着就要西风压倒东风,由旁人做主了。
一时间,孙府竟乱成一团,又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还有与他家有仇的人家,暗地里煽风点火,说今儿敢羞辱娘娘皇子,怕是明儿就要在宫门口撒尿了。
这时候,四姐回去了趟,差人去大儿媳妇娘家,把人接了回来,又去祠堂,扶起了二儿媳妇,更直接对孙府阖族耆老说,嫡庶尊卑有别,妾并不敢有坐正室之念,况且娘娘宽宏大量,念大太太糊涂不知情,不与她计较,赏了她一尊弥勒佛,让她供奉着,日后多多积德行善。一家子骨肉,何必闹得这样难看,惹人笑话,从前怎么过,今后就怎么过。
眼看着孙府要变天换主母,父子兄弟走向不和时,这事忽然就给息住了。
……
晚风徐来,吹得人浑身舒畅。
我让人往柳树下搬了两张椅子,和四姐两个一齐坐到湖边,赏夕阳下的幽幽碧荷,看鸳鸯成双结对游在湖面上。
我接过云雀递来的杏皮饮,喝了口,斜眼看向四姐,笑道:“你也喝些,酸酸甜甜的解腻。”
“我又不害口,喝那个做甚。”
四姐轻摇着檀木团扇,用帕子擦脖颈里的香汗。
“姐,你真不愿做正妻?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我皱起眉,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既不愿离开他家,好歹也给自己谋个身份啊。”
“嗨,我也不稀得当他的正室。”
四姐怔怔地盯着湖面上的那对鸳鸯,笑道:“老孙若是把我扶正,你瞧吧,家中今后永无宁日,大太太的那两个儿子就先跟我们母子三人过不去,紧接着就是大房,虽说他们忌惮你元妃娘娘的威势,不敢明着来,可暗地里胡说八道,我岂不是害了你?”
四姐扭头,看向我,轻轻摩挲着我的肚子,柔声道:“再则,如今老孙在家中给大太太单辟开个佛堂,让她好生忏悔,其实同坐牢子差不多,而咱们姐妹不计较,也能得个宽宏大度的贤名儿,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替你感到憋屈。”
我摇头叹息,从瓷盘中拈了只猪油白糖糕吃。
正在此时,我听见花园尽头传来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我就瞧见走个来衣着华贵的妇人,居然是郑贵妃。
郑贵妃今儿精心打扮了番,化了酒晕妆,头上戴着朵重瓣牡丹,发髻上簪着明珰步摇,加上她丰满,倒是有点唐韵的味道。
离得老远,郑贵妃就踮起脚尖,笑着朝我招手:“妹妹好雅兴,在这儿赏景偷闲,害得我到处找你。”
“臣妾给娘娘请安。”
我忙携四姐起身,笑着给贵妃见礼。
“快免礼。”
贵妃疾步走过来,将我扶起,扭头看向四姐,上下打量了番,点头赞道:“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气度品貌果真俱佳。”
说到这儿,贵妃拉住四姐的胳膊,亲昵地摩挲着,问近日家中还太平?两个哥儿身子可好?
四姐守着规矩,一一恭敬地回答。
“快坐罢。”
贵妃亲自扶我坐到四方扶手椅上,扭头看向随行嬷嬷们手里拎的食盒,笑道:“陛下这几日忙,抽不得空看你,可心全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