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三夫人,若再封,您的位份怕是要越过…哎呦…贱妾失言,真不是成心冒犯您和贵妃娘娘的。”
听见这话,我心里一咯噔。
好厉害的妇人,瞧着是给我磕头赔罪,居然阴恻恻挑唆我和贵妃的关系,暗示贵妃,我生下两个皇子后,封号地位会越过她。
我忙看向贵妃。
贵妃只是淡淡一笑,端起茶,像敬酒般冲我举了举,眉梢轻挑了下。
我抿唇微笑,冲贵妃点了点头。
聪敏人不需要提前打商量,见招拆招就是了。
“夫人快起来。”
我忙让云雀扶起林氏,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一开始,本宫也觉得元这个封号似乎不妥,可陛下说了,只是随意取本宫名里的字作封号罢了,陛下还说,便是谋害五皇子的阉人贱奴都能叫梁元,本宫接连怀孕,乃有功之人,当得起这个字。”
说这话的时候,我略微扭头,看向素卿。
果然,素卿唇角抽了下,仍稳如泰山地坐着,没言语。
而此时,贵妃放下茶盏,起身走过来,从我怀中抱走睦儿。
她与我眼神短暂交流了下,抱着睦儿坐回椅子上。
睦儿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乖乖地坐在贵妃腿面上,仰头泪眼盈盈地看贵妃,小指头指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委屈道:“看。”
“哎呦。”
贵妃大手包住睦儿的小手,摩挲着孩子的头,柔声问:“睦儿是不是疼?”
睦儿嗯了声,忽然望向我,拨浪鼓似的摇头:“木头乖,不疼不疼的。”
“真是个勇敢的小英雄。”
贵妃逗弄着睦儿,斜眼看向皇后和林氏,笑道:“嗨,元妃妹妹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怎会计较公主的那一巴掌呢。公主是情急之下才苛斥五皇子乃庶出,小孩子言语,没什么的,林夫人你也莫要太过多心,公主并未嫌弃大理寺卿张大人是庶出,更未指桑骂槐咱们陛下非中宫所出……”
贵妃话还未说完,林氏脸刷地一下瞬间煞白,立马下跪,连声道:“陛下乃九五至尊,天之骄子,我等愚夫愚妇只有跪地膜拜,从不敢仰望天子项背,公主殿下也没有那个意思。”
“哎呦,本宫不过闲话一句,林夫人何必如此多加揣摩呢。”
贵妃勾唇浅笑,眼里满是讥诮,伸出两指,往上抬了下:“地上凉,快起来。”
我冲贵妃莞尔浅笑。
扭头,对身后跟着的云雀和嬷嬷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事先准备好的蒲团和茶具等物搬上来,置于素卿的凤座之下。
而此时,黄梅将素卿身后立着的嬷嬷、太监驱走,她一个人站在皇后身侧,给手下女卫军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护在我的两侧,并把林氏等人全都隔在我身后。
我搀扶着云雀,抚着后腰一步步艰难地走上前,正如我艰难地从十六岁走到今日。
我抬眸,看着凤椅上的这个三十出头,却像四十几的女人。
看这个因丽华年幼时的一句闲碎戏言,就狠心毒杀我妹妹的女人;
看这个当年挖我墙角,给了我致命一击的好姐姐……
我妩媚一笑,抓住云雀的胳膊,跪到厚软的蒲团之上,给她行跪拜大礼。
“臣妾高氏叩拜娘娘,愿娘娘……”
我笑着说违心的话,弯腰磕头。
再次直起身时,我看到高坐在前方的素卿似乎有些诧异,诧异我居然肯给她跪下,不过她眼中更多的是得意解气,转而又悲戚,一直盯着我看,看我的脸、身子,好似在看我为何能让李昭如此宠爱,仿佛在揣测,我为何能从泥里爬出来。
“起来吧。”
素卿虚扶了我一把,忽然不着声色地重重叹了口气,人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
“按礼,臣妾该给您敬茶。”
我挥挥手,云雀立马将小矮几端到我身前。
“臣妾原本想给娘娘煮茶的,只是夏日炎热,恐炭火热气冲撞了您。”
说话间,我旋开小瓷罐,用竹夹子从里头夹出一只风干了的黑甲虫,用手撕成碎块,放置在莲花茶盏里,随后,我拎起铜壶,往杯中倒半开的热水,甲虫“碎.尸”登时漂浮在水面。
我轻轻晃动茶盏,恭敬笑道:“此茶乃武夷山正山小种,乃陛下所赐,茶汤清亮,有股淡淡的桂圆味道,能降火明目,特呈给娘娘。”
素卿看见杯中之物,身子猛一哆嗦,脸色很难看,拳头紧紧攥住,很快又松开,俯身要接茶。
我和她此时只有咫尺之距。
离得近,我能更清楚地看到,她那张满是脂粉的脸、被热汗冲刷后的斑驳,她眼角的深纹,她略有些浑浊的眸子,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华美无比的凤袍。
她和李昭是这世上最尊贵夫妻,想必也曾少年相亲过,谁知竟同我和梅濂一样,他们也走到了这步,相互猜忌算计,他另寻欢好,而她孤单地守在深宫……
作为女人,她这一生是可悲的,不幸福的、让人同情的。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正在此时,我发髻边簪着的那朵艳丽嫣红的山茶花掉到地上,花瓣散了两片。
我想起了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