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之于失去记忆的清河, 就像庙里的菩萨之于虔诚的信徒。
可远观, 绝对不可以亵玩,否则就是亵渎“神灵”。
菩萨拜一拜、许个愿望就可以了,信徒绝对想不到在危难之处时菩萨会真的下凡救她。
此时清河就是如此,她明明看到了梦中频频出现的王悦,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连梦境都不敢有的情节。
王悦收了剑,向她伸出手, 想要扶着她,她还是后退,不敢碰他,怕亵渎神灵。
王悦走近一步, 清河干脆推到了斐氏的身后。亵渎神灵要遭雷劈的。
裴妃激动不已,“世子还认识我吗?”
王悦的注意力都在清河身上,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中年奴婢,此刻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定睛一瞧, “东海王妃?”
东海王司马越, 大晋帝国最后的脊梁, 司马越被搞内讧的建兴帝发出的讨伐书逼死之后,大晋军队受到了汉国大将军石勒的追击, 大晋最后的军队在大司徒王衍手里全军覆没, 洛阳城失去了最后的保护者, 只能接受灭亡的结局。
王悦一直以为无人生还, 那里会想到东海王妃死而复还!
王悦当即一拜, “纪丘子世子王悦,恭迎东海王妃!”
东海王已经为大晋付出了一切,他的王妃理应得到尊重。
清河僵住了:东海王妃是我的婶婶?我真的是清河公主?
王悦将一头雾水的清河和悲喜交加的裴妃护送到驿馆,吩咐手下,“今晚钱家所有参与抓捕的钱家人和家丁一个不留,钱家其他人先软禁在家里,不得走漏消息,涉及清河公主和东海王妃的名誉,交由江南盟主定夺。”
王悦耐心向清河解释她的身份。
原来陈家夫妻南渡时,儿子被土匪所杀,女儿病死,他们是在路过湘州时,在路边的一个滑坡发现了昏迷的清河,头上全是血。
清河应该是在逃亡中脚滑滚落,一头磕在石头上。
清河和他们病死的女儿年龄相仿,两人起了恻隐之心,救了她,本来只是想行善积累,为地下一双儿女祈福,但是看到醒来的清河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是谁,他们夫妻饮鸩止渴般编制了一个谎言,骗清河说她是他们的独生女。
当清河创造性烧出各种人面表情瓦当,复兴了家族瓦当生意时,陈家夫妻相信这个女孩是老天补偿他们夫妻的,命中注定当她的半路父母,两人张罗着为她挑选上门女婿,传承陈家香火和手艺,岂料半路杀出个钱二公子,砸钱加上威逼,陈家夫妻屈膝投降,将这个便宜女儿高价卖给了钱家为奴。
听到这些,清河久久不能平静,一直以来,她把他们当做亲生父母,虽然隐隐有些莫名其妙的隔阂,但是她从未想过这是假父母,毕竟在这乱世,有一对这样的父母,她已是很幸运了。
清河问道:“你们都说我是公主,可是……我为什么会孤身在湘州?与你们走散?”
王悦说道:“我们本来逃到了荆州,是我失职,没有料到荆州刺史王澄会背叛我们,把你掳走,想挟持你来当一方霸主。我没有保护好你,后来你……你不甘心被王澄挟持,跳入长江,我们只在湘州岸边发现你逃生用的木枕头,从此失去你的音讯。”
“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建业,我会请名医为你看病,慢慢把过去讲给你听,你会慢慢恢复的。”
王悦问道:“如何处置陈家夫妻,还情公主示下。”
清河顿时天人交战,在昨晚之前,这对夫妻对她很好,可是之前对她有多好,在昨晚他们哄骗走亲戚,将她卖身为奴时就有多坏。
大门关闭那一刻的伤心和愤怒现在都还能感受到。
清河痛苦的捂着头,“好疼!”
头疼病又发作了,裴妃连忙扶着清河坐下,对王悦说道:“世子不要逼她,她今晚经受太多了,她还是个病人,头上的旧伤一直没有痊愈——市井街头能有什么好大夫呢?此病还需从长计议。”
清河头疼,王悦心更痛,他将她拥在怀中安慰她,可是她对他充满了陌生和疏离,每一次他试图靠近她,她都在逃避。
他们曾经是多么卿卿我我的恋人啊,她已然不记得过去在洛阳甜蜜的时光。
她忘记了曾经的迷恋,她忘记了暗戳戳的偷窥他,还偷了他的搓澡巾。
王悦拿出绣着“卿”字的搓澡巾,“这个帕子是公主的,今天公主给了我投了一束红月季。我一看帕
子,才晓得公主就在吴兴郡,立刻搜索全城。”
女人的手帕是私密之物,王悦在暗示清河:你看,我连你的手帕细节都一清二楚,我和你的关系一定很不纯洁啊!
清河接过帕子,“卿?我的名字叫做司马卿?”
在清河的认知里,手帕绣着人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卿卿我我”之意。
王悦心下一叹,说道:“公主的闺名叫做司马漪华。”
“为什么我的帕子会有个‘卿‘字?”清河只觉得头更疼了。
裴妃在旁边,清河病痛缠身,王悦不敢说太多,怕清河难以接受,此时若说我就是你的檀郎,清河的脑子还不得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