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王敦闻言, 拍马过来说道:“二王并不能代表所有琅琊王氏的族人, 我们王家还是有很多人崇敬羊祜的。”
王敦当然会这么说——因为他的母亲羊氏,就来自于泰山羊氏, 这是他的母族。王敦在预感大晋要完时,还特意把舅舅羊鉴一家提前送到江南建业, 避免了永嘉之乱。
从这一层亲戚关系来看,王敦还是清河表舅。
“停车。”清河说道:“既然路过羊公的祠堂, 自是要进去祭拜一下。”
清河这么一说, 母族同样是泰山羊氏的王敦也下马,一起去祠堂。
清河和王敦要去, 大家自是都要跟去。
二月的洛阳桃花盛开,南方比北方暖和,荆州这里已经林花谢了春红, 连樱桃都结了果子。
通往祠堂的路拥挤嘈杂,樱桃树下挤满了流民——从根本听不懂的口音还有服装来看,绝大部分流民并非是从中原来的,而像是巴蜀那边的,这些流民在祠堂附近搭建了无数个窝棚,就从羊祜山上就地取材, 砍了树枝建造而成。
放眼望去, 窝棚连窝棚, 无穷无尽, 这些流民有的哭泣、有的麻木的看着天, 有的见王敦清河等衣着整齐的陌生人去祠堂, 纷纷围过去乞讨。
一路艰辛,被抢劫被追杀,人们的同情心几乎消耗殆尽,为了避免被流民围攻,王悦等人都不敢露财,王敦命手下拔刀护卫,不准任何流民靠近。
在护卫的开道下,清河王敦顺利到达羊公祠堂。
幸好,羊祜在荆州颇有威信,祠堂一直有荆州百姓自发的守护打理,祠堂里没有流民逗留,干干净净的。
他们穿的好,气度不凡,还有盔甲护卫,祠堂理事不敢小觑,捧上蒲团,供他们跪拜。
王悦问祠堂理事,问为何祠堂外头为何有那么多巴蜀流民?
祠堂理事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还唧唧哇哇说了一通,王悦等人也听不懂他的话。
王悦心想,语言不通,但是文字是统一的,这个理事常年打理祠堂,应该识得一些字,于是给了理事两片金叶子,还在理事的手心里写了个“捐”字。
理事眼睛都亮了!这个“捐”字比他的名字还熟悉,意思是两片金叶子是捐给祠堂的。
理事接过金叶子,深深一拜。
看来还是抠门戎撒钱的方法管用。
王悦扶起理事,拉着他的手去了外头,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土上写字,“他们是羊公的后人,亲戚。”
连写带比划,理事动了,啊啊大叫,手舞足蹈,用荆州话说道:“他们是羊公的家人!拜自家祖宗,难怪如此虔诚!”
王悦听不懂荆州话,但是从理事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懂了他的意思。
你我本听不懂,全靠我花钱。
王悦点头,又给理事两片金叶子,继续在泥土里写字,“巴蜀流民为何来到荆州?”
这些都是常用字,理事懂了,他拿起树枝,写了个“巴蜀流民起事”、“投降”、“王大人杀八千”几个字,写的像鸡爪扒拉过似的,巴蜀流民四个字是照抄,投降的降字还写错了。
王悦似懂非懂,流民起事?是攻打荆州?然后打不过荆州刺史王澄,投降了?但是为什么王澄杀八千?
是说王澄杀了八千战俘的意思?
王悦在地上写道:“王大人杀八千战俘?”
理事面露茫然,在“战俘”二字画了个圈,频频摇头,表示不认识这两个字。
王悦不忙不忙,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小人,小人手背捆扎在身后,拴着一跟绳子,被一个人牵着。
第二幅图是牵绳子的人挥刀砍向战俘的头,第三幅图是战俘倒地,王悦在挥刀的小人旁边写到“王大人”。
理事看懂了,慌忙四顾,看是否有人,然后夺过王悦手里的树枝,用力扔掉,还一脚把泥土踩踏抹平了,捂着嘴巴,示意王悦闭嘴。
猜测得到了证实,王悦刚刚放松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连忙回到祠堂里说道:“根据祠堂理事的说法,巴蜀流民起义,夺荆州城,刺史王澄劝流民放下武器,进城投降,又翻脸不认,杀了八千巴蜀流民,以震慑城外这些流民,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尤其不能在流民提到我们姓王。”
众人一听,都不敢相信,王衍的亲弟弟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王澄是被哥哥评价为“卿落落穆穆然也”的君子啊!
王敦是琅琊王氏的族人,自然有些护短,“莫非是你和理事沟通有误,听错了?‘二王当国,羊公无德’。荆州百姓崇拜羊公,自然不喜欢王澄这个琅琊王氏的族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悦说道:“我们语言不通,理事认识不了几个字,可能沟通有问题,但是此地不能留,我们赶紧进城找王澄当面把话讲清楚。”
流民围城的荆州城,城内都是荆州本地人和王澄的驻军,流民是进不去的,且羊祜在荆州呕心沥血治理了十年,城墙坚固,城内区划合理,百姓富足,比较安全。
众人匆匆拜别了羊公,坐上马车,到了荆州南城城门,城门口设了数道路障,所有进出的人都要检查户籍和路引,以防流民混进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