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二十车粮食进城了!
此时清河心里欢呼雀跃, 其期盼急切并不亚于后世的你我看着外卖APP里骑手距离你的位置只有十米时的心情。
“灌娘, 我们找他去。”清河再也坐不住了, 刚刚吃了顿肉和蛋,她有了力气。
守城的士兵每天从三餐减少到两餐,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晚饭——只要晚上站岗的士兵才有这个待遇,其余休息的士兵只能靠睡觉来代替晚饭。
王悦带着车队靠近建春门时, 正在交替晚班的士兵以为自己饿出幻觉了,车上的东西居然是吃的?
王悦通过城门时,被岗哨直接扣了一半充当军粮。
看门的士兵告诉他, “你这十车根本到不了地方——会被路上饥饿的游民抢走的, 不如送我们十车粮食作为报酬, 我们一路护送你回去,这样你至少还能带回家一半去。”
王悦一惊:“城中断粮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在邙山往下看的时候, 明明还有一半的炊烟。”
士兵苦笑,“豪门士族自是不缺粮食, 有钱人花一百倍的价格买吃的,普通人就只能断炊了。”
洛阳城的困境已经超过了王悦的预估。王悦道:“你们不用护送我了, 帮我弄几口锅,升起炉灶。”
王悦在铜骆街烧了十几口大锅, 往烧开的热水投入粮食, 不管是什么都往里头扔, 免费施舍给饥民。
士兵往锅里使劲兑热水, 轮着大勺子搅合开。另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沿街维护次序, 防止插队。
王悦道:“太稀了吧?”
士兵指着排队排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饥民队伍, “多一碗水,就多喂一张嘴,今晚肚子里有食,这个人至少还能活三天。”
王悦从小养尊处优长大,那里见过这种场面?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再过十天,恐怕要易子而食了。
他原本只是借口游说长沙王投降而进城,现在这个借口已经成为一个决定。
长沙王必须开门投降,否则,洛阳城就要上演人吃人的惨剧了。
正思忖着,阵阵马蹄声传来,正是清河和荀灌。
三人组重聚,荀灌还好,清河明显瘦弱了,眼眶凹陷,一张小脸巴掌大的一点,更显楚楚可怜。
娇软小公主居然成了这幅模样,王悦的心脏像是被一箭射穿了似的,空落落的,还钻心的疼。
他的小公主,他没能保护好她。
王悦心疼、羞愧、自责,清河见到他,心中只有欢喜,利索的飞身下马,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眼睛恨不得挖出来粘在他的身上。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心悦的他。
我的王悦就是好看,就是活生生的神仙公子,雪中送炭,饿了送吃的,遇到危难了总是有他。
万般言语,当着满大街的饥民说不出口,清河只是看他傻笑。
荀灌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慢蹲在墙角磕着,看着两人微笑。
最后还是王悦先开口,“我母亲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清河都饿瘦了,母亲曹淑肯定也在挨饿。母亲从小就疼清河,她若手里有口吃的,肯定会先喂给清河。
清河道:“尚书令把她接到了永康里——琅琊王氏族中还有不少存粮。”
三人前往永康里,听说铜骆街施舍吃食,饥民纷纷端着碗来讨要施舍,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不仅长,而且越来越粗,人群拥挤,三人骑着马,缓缓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
有饥民看到三匹马,眼中却是行走的粮食,目露凶光,情不自禁的围过来。
荀灌早就习惯了这些眼神,她拔出背后的风松剑,剑光在月光下更加寒冷,逼退那些不轨的凶光。
沿路护送的士兵道:“大家让一让,让一让!纪丘子世子好心施舍了二十车粮食,你们让人家过一下!”
虽如此,饥民们很少有露出感激之色的,大多数麻木不仁,一小部分甚至有愤恨之色。
凭什么我们饿着,你们还有马骑?
三人艰难前行,途径王记胡饼店,王悦发现这个店门口也排着长队,但这个队伍的人都穿着体面,甚至还有朝廷的底层官员排队,门口飘来熟悉的胡饼香气,勾魂摄魄。
“这是……”王悦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假的洛阳城,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好像是身在一个总是醒不来的噩梦里。
荀灌说道:“王记胡饼店现在只出售最普通的胡饼了,什么乳饼,髓饼都没有,每个胡饼两吊钱,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而且还供不应求,每天排队不说,每人只能买两个。”
两吊就是两百个钱,涨了一百倍!
荀灌看着王悦震惊的眼神,苦笑道:“一百倍算是良心价了,面粉什么的都上涨一百倍,加上油脂,柴炭,还有人工,这个王记胡饼店其实每天都在赔钱做生意,还坚持营业,这家店老板是个大善人啊,将来一定有福报的。”
三人到了永康里,里门紧锁,门口还守着琅琊王氏的部曲私兵,以防止饥民进去打劫哄抢。
永康里十室九空,绝大部分族人已经南渡去了建业,驸马王敦护送时带走五千多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