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起来!还有用水推着走的大锤,不用桨也能动的大船,这都是人家墨宗造出来的!”
沤肥汉子说的眉飞色舞,唾沫飞溅,崔安也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他是喜好机关的人,以前与公输匠派打过不少交道,对于机械的了解远超常人。
虽然不觉得眼前这人在撒谎,但天下哪有加煤就能动的机关,多半是这汉子看错了。
但对于墨宗的初印象却牢牢扎进了脑子,连带着对边城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崔安索性在甲板上生了根,每日除了睡觉,几乎都是在四下观望中度过的,恨不能马上就把陆家的破事解决,然后亲自去那传说中的九凌湖看一看。
墨宗……唔,是了。
陆涛那老小子之前提过一嘴,大德圣人亲创的墨宗流落到边城。大德圣人之前因为技艺被公输匠派当年质问,闹得灰头土脸,这事到现在还时不时被公输匠人们念叨。
没想到几代过后,墨宗竟然也出了个厉害的人物,都能在塞外建城了!?
崔安越想越心痒,毕竟他也有几年没有和公输匠人切磋技艺了。
自崔映雪那事之后,他便再也没见到与他相熟的公输匠人。他去之前的村落问过,都是那家子人一早便离开了,不知所踪。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崔安是既惭愧又不安。
阿姊问他要帮手,他想也没想便把公输匠人一家推荐给了她。之后因为要迎娶柳氏女,他带着随从和护卫去了燮阳,岐江城出事的时候他并不在南郡,等回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只赶着见了阿姊一
面,她便香消玉殒。
他私下打听过,只知道是陆家的旁支起了心思,说陆家嫡支生下了不祥的双子。
这事一开始,崔安其实是不相信的。
阿姊生产的时候他也在陆家,只听到一声啼哭,稳婆抱的也是一个男娃,若真有双子,阿姊不会不告诉他。
这事,多半还是是旁支诋毁之词。
他虽然不待见陆涛,但阿佐是阿姊的骨血,他不能容忍有人将心思打到一个刚出世的娃娃身上。
阿佐是陆崔两家嫡支联姻的孩子,是陆家下一代家主,想把脏水泼在阿佐头上,那也得问问他崔家乐不乐意!
这个想法,崔安本来是很笃定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些疑窦。
比如始终没找到的墨玉佩。
他曾经试探过阿佐一次。彼时阿佐还是个小娃娃,听后便大大方方展示给他自己的白鱼佩,言说鱼鱼只有一枚。
阿佐似乎不知道玉佩还有一枚黑色的,陆涛也不知道,想来是阿姊临终前并没有和他们交代过。
可那日在阿姊床边,他亲耳听到的“墨鱼”二字。玉佩虽然是两块,但却有机关可以合二为一,阿姊单提了黑鱼,多半是另有玄机。
那日之后,崔安再也没问起过玉佩的事,私底下也遣人去打探公输匠人的下落。
无奈他只是崔家一个闲散人,手中也没什么靠得住的亲信,涉及阿佐在陆家的地位,崔安颇有些投鼠忌器,找人的事也一直没什么结果。
有时候崔安也会念叨,自己这个没本事的阿舅,多半是要辜负阿姊的托付了。
他找不到公输匠人,也不知道当年阿姊送走的是不是个娃娃,他身在岐江城中,一举一动都在陆涛的眼皮底下,稍有动作就会被看穿。
这许多年过去,那孩子若还活着,那是老天爷的眷顾,和他们陆崔两家可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没关系也挺好,反正都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没得把个好好的苗子养脏污了。
只是到底觉得亏欠,和阿佐一样的娃娃,若是能好好教导,未必不能成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不是陆涛那种西贝货,而是真真正正,有名士风仪的世家儿郎。
一想到阿姊,崔安就有些出神,没注意迎面过来一
艘东胡风格的货船。
如今他们已经航行在边军管辖的水域,这种胡船不时就会出现在视野中,崔安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他是知道封家与东胡是有贸易往来的,借由定安城转运贩售,东胡的粉色矿盐和毛皮制品也流入到中原及南郡,还颇受豪族富户的欢迎。
两船交错的一瞬间,崔安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对船。这本来是个无意识的动作,却在无意间扫过某一处的瞬间,瞳孔急剧收缩。
崔安几乎是“腾”地一声从甲板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冲到船舷边,两只攥住栏杆的手用力得看不见血色。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五官那轮廓他足足看了十九年,看着他从一个柔软脆弱的婴孩,一路成长为陆家风度翩翩的芝兰玉树,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是……是阿佐……?!
不,不对。
不是阿佐。
阿佐从不会这样开怀大笑。
他的笑和陆涛一样,是有尺度有分寸的,把握在刚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程度,却不会过分展露内心的情绪。
阿佐也不会露出这样促狭的表情,不会毫无仪态地与人亲近和攀谈,不会青灰色的衣服,因为这个颜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