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公子离开墨宗坞堡的时候,天边已然亮起了鱼肚白。
宁非是打着哈欠把人送出城门外,看着在马上依旧神采奕奕地青年,忍不住对暮野兄的旺盛的精力十分眼红。
昨日秉烛夜谈,暮野兄是越聊越精神,他却三更一过就开始打瞌睡,后来竟然直接把自己说得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人将自己打横抱起,一路送回了卧塌,还很贴心地帮他除去鞋袜外袍,盖好棉被。
睡到一半醒来,睁眼便看到外厅还有灯光闪烁,宁非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查看,这才发现暮野兄竟然还没离开,正借着油灯的光查看地图。
见宁非出来,封恺起身走到他跟前,随手拿过一件外袍帮他披上。
“可是要去如厕?”
他轻声问道。
宁非摇头。
“暮野兄不休息么?已经……”
他想说很晚了,冷不丁看到天边隐约现出的微光,不自觉干笑了一声。
“天快亮了啊。”
封恺点头,细心地帮他合拢外袍的领口。
“我这便要回去定安城,向家父禀报。但非弟不用担心,我本人可全权代表家父及封氏一族,必按你我商定之事践约。”
他顿了顿,忽然放低了些声音。
“想亲自与你道别,昨夜是暮野失了分寸,强拉你一道清谈,误了你休息的时辰。”
“你身体不好,更应该好好调养,等我回城之后送些滋补之物过来,我看你那个厨娘手艺不错,交给她我也能放心了。”
听他这样说,宁非微微惊诧。
原来暮野兄在他外间坐了大半夜,就是想和他道个别啊!
虽然觉得暮野兄有点黏糊糊,但有人如此重视自己,宁锯子的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他热情地挽暮野兄一道吃早饭,被对方笑着谢绝,
言说城中还有军务等待处理。
想想也是。
暮野兄的大军刚刚班师,他本人就跑到墨宗坞堡来拜访,虽然是顺路,但这份心意还是很珍贵的。
这才过了没两日,定安城里又出了事,人家又是帮着收拾烂摊子又是把细作连夜送来,真是好大一份人情。
虽然细作是冲着宁村作坊来的,但毕竟城里进了贼,作为主人的封家还是要好好处理一下的,他可没脸再耽误人家。
送走了暮野兄,宁非和三老一道,将张二柱的尸体送到了张家。
他曾经考虑过要替张二柱掩饰一下,毕竟是因为男女之情泄露了宗门的秘密,传出去张家人在坞堡中可能会有压力。
但这个提议,受到了三老一致反对,就连作为张二柱师父的鱼山都气得直拍桌子,言说要回去给土木坊的小子们好好上一课,不能眼皮子浅到见个婆娘就走不动。
其实封恺来的那天晚上,很多人都亲眼见到了细作,封大公子审问过程也有人全程目击,事后那张供词也没瞒住,第二天就在坞堡里传得沸沸扬扬。
张家人羞得都不敢出门了,见谁都抬不起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再也不出来。
他家还有两个儿子,大柱和三柱,都被自家兄弟的名声带累,之前相看的人家也都没了消息。
背叛宗门,那是多大的罪过!二柱这小子咋这么有主意,家里的爹娘都没告诉,自己就给自己找个岳家,他就没想过这不知根底就能放闺女跟人好的,能是啥样的人家?
造孽!造孽啊!
张二柱的棺椁被送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被张家人仓促埋了,无声无息,在城里没激起一点水花。
张家人开始还忐忑了几日,生怕矩子讳追究二柱泄密的罪过,撵他们全家出城。但等了又等也没听到什么风声,最后耐不住焦心去找鱼山打听消息。
“啥?!你们还盼着被撵走是咋的?!”
鱼老头子“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敲了张二柱他爹一记后脑勺。
“要和这我说,就该把你们都轰走,看看你家养出的是个什么娃子?!”
“去定安城是他自己蹦高的,走之前矩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别说,结果这才几天,看到个丫头就被迷了心窍
,光惦记裆下那二两肉了么!”
“你们家可别没事瞎闹腾胡搅蛮缠!二柱自己要进城,还私自泄露宗门秘密,被个女细作灭口,这事赖不着别人,都是他自己作的!”
他瞪了张二柱他爹一眼。
“是矩子保下你家的,说一人犯错不能全家连坐,你家的大柱和三柱都是好孩子,不该受牵连。”
“矩子本来还想把这事遮掩下去,但大家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封家公子送细作来的时候没背人,想瞒也瞒不住!”
“矩子……矩子真这样说?”
张二柱他爹开始还连连应是,等听到最后几句,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感觉这些天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被搬掉了,喘气都变得轻松了许多,背脊也能挺直了。
而在他身后的大柱和三柱,比亲爹更激动,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眼泪刷刷地往下淌,哭得涕泪横流。
“矩子……矩子还得我……矩子知道我是个好的!”
“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