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称霸天下吗,暮野兄?
话音落地,小厅中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两个人是面对面坐的,中间隔着一张小矮几,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但没人有动。
视线交汇,平静无波,眼中满是估量。
都在观察,都在揣测,桌上的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烛火躁动,光影消长,一如某些不能安定的心思。
封恺没有急着回答。
他在思考宁非这个问题的意图。
称霸天下,怎么个称霸?
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称霸皇帝的天下,直白点说,那就是造反。
现在的情况是,天下三王并立,胡骑入侵,盘踞西北虎视眈眈,中原大势其实已经乱了。
世家大族表面上各有站位,其实私下养兵屯粮的不在少数,有些甚至已经在修筑城墙,建造工事,意图昭然若揭。
可到底,还是保存了名义上的王朝。
东山王、西河王和寿平郡王也是司马家的血脉,隆成帝没留下子嗣就驾崩,他们三个是最靠近嫡支的宗亲。
他们可以争,因为业朝的天下姓司马,若是换成别人,那性质便大大不同。
首先道义上站不稳脚跟,只要天下还有司马王,业朝的根系便没完全断绝,起兵就是大逆不道。
但司马王都死没了,大家便又回到同一条线上,成王败寇端看各自的本事。
野望,封恺自然有,封家被克扣多年,一早就认清了天家的嘴脸。
现在出头,必然被群起而攻之。诛杀反贼、清君侧都是现成的理由,起兵只会给别人送把柄,成为他人谋夺大位的垫脚石。
所以宁非问他要不要称霸天下,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僵持了半晌,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顾虑。
宁矩子笑了笑,轻声自嘲道。
“我当暮野兄是兄弟,所以才敢问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暮野兄若是担心……便当我没说吧。”
封恺挑了挑眉,然后缓缓摇头。
说不担心是假话。但他有种直觉,一旦他真的敷衍了对方,他将会错失此生最大的机缘。
这个风险必须冒。
想了想,封大公子坐直了身体,以从未有过的郑重开口道。
“顾虑自然有,但非弟不
是外人,为兄不想对你隐瞒。”
“若有一日朝中倾覆,时局危急,百姓涂炭,我封家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现下,时机未到,羽翼未丰,还需蛰伏。”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说的更直白。
宁矩子点了点头。
他没再看向封恺,只是低头兀自念叨了几句“羽翼未丰”,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晌,少年忽然直起身,一双眼看似沉静无波,却隐含着改天换地的力量。
“我若是送暮野兄一双羽翼,你待如何?”
“扶摇之日,当与弟共享江山。”
这个问题,封恺回答得毫不犹豫。
送不送他羽翼,他都愿与他相携,并肩前行。
只是他话中的意思,宁矩子并没有完全领会。他只当是对自家提议的等价交换,笑着摇头。
“那倒是不必。”
宁非语气万分真诚。
“若有那一日,惟愿暮野兄还记得今日之约,予我墨宗一块安宁自由的土地。”
听他这样说,封恺微微挑眉,语带惊诧地问道。
“日常见非弟对大德圣人颇不以为然,没想到竟然想要承其遗志,另建一座云浮学宫?”
宁锯子哑然,被他暮野兄的脑洞震惊了。
他若是效仿大德圣人,那他帮着插翅膀的岂不是业朝开国□□,暮野兄真是一捅破窗户纸就放飞自我了啊!
以他对华国历史的了解,造反这种掉脑袋的工作,即便心里想得快要升天,嘴上该不认还是不能认,非要臣子三催四请痛哭流涕以死相逼,才能迫不得已地勉强接受。
这不单单是面子问题,也关系到合家老小的性命。万一他把暮野兄这话传扬出去,全天下都能“讨逆”封家,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立场和声望稳赚不赔。
暮野兄这样干脆,是没把他宁非当外人。
“啊……并不是。”
宁矩子抓了抓头,忽然觉得自己踩进了缺德圣人的大坑。
如果按照现在的发展轨迹,最终若是封家拿到天下,墨宗可凭借矩子的从龙之功地位超然,获新朝权贵追捧。
可这样和岳万峰的打法有甚差别啊摔!不过是从云浮山搬到九凌湖而已啊!
那他搞科
研造机械费尽心思折腾,结果与缺德圣人的收小弟开后宫路线殊途同归,那他忙个什么劲!
啊,真是略烦躁。
宁锯子端起案上的茶一口灌下,冷掉的茶水苦涩难捱,激得他浑身发冷。
他打了个哆嗦,脑子倒是冷却了许多,总算能心平静气地思考了。
琢磨了一下,宁非斟酌着开口道。
“学宫什么的,我没有想法,也不想让墨宗弟子做超等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