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面对小侄子的师祖宠爱小侄子的模样,在心里决定,找机会和这位大师好好地谈一谈。
师祖哄着小徒孙,间隙看他一眼——裕亲王:“……”
不管怎么说,保康阿哥被哄好了,这是大喜事。裕亲王心里奇怪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摸摸鼻子,告诉自己,大度,大度,这是照顾保康侄子的人……
裕亲王脸上露出笑模样——他面对这位大师也不知道怎么的,卡词儿,反正就是笑吧。
辰时正,师祖将小徒孙放下来,弯身给他整理整理小袈裟;菩萨顶上的钟声一声一声地敲响,整个五台山都敲起大钟声,一声声,敲在人的心底深处,敲在人的灵魂上。
山岳回响,云霄回荡。
山下的老百姓,不管是正在读书的小学生,还是田地里的农人,街道上的摊贩行人……一起抬头看向五台山的方向。
保康睁大眼睛,看着山上的一切,亭台回廊,木兰树、桂花树、梅花树,正在开花的迎春和晚梅,他的小书房,他的寝殿,他后山的小伙伴,熟悉的膳房,师兄弟们……
保康努力睁大眼睛,他想要将这一切都看进他的灵魂里,最深处的地方,生生世世不忘记。
师祖抬手打一个佛号,牵着小徒孙的手。
四目相对,保康在师祖的目光鼓励下,硬是裂开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山上人人脸上都露出笑容,不管多么不舍得阿哥回京,可总要阿哥开开心心地回京。
二月初三的早上,山上还有寒风凛冽,师祖领着小徒孙走在前面,脚步缓慢。
保康呆呆地跟着师祖的步伐,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腿可以再短一点,师祖走得再慢一点儿……
保康呆呆地跟着师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出他生活三年的地方,这个庇护他三年的地方,这个给予他家庭的温暖和欢乐的地方……
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掉在他脚下熟悉的地面上,融进泥土里。
保康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眼前模糊一片。
师祖看在眼里,没有表示,只管走路。众人看着他们的快乐大师无声无息地哭泣,懂事忍耐的模样,一个个的,都无比心疼,都跟着抹眼泪。
裕亲王看着这老少两个行走间的气势,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大师,一个三头身的胖侄子,可他莫名地心里一震。
裕亲王不光顾不得这老少两个走在他前面的“无礼”,他还不由地跟着心里发酸,难受。
法喀看着这一幕,则是更为心情复杂。
三年,只有三年,他的小外甥就可以回宫,他也亲自来接小外甥回宫,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小外甥这三年里在五台山经历的一切,成了他人生中永远抹不掉的印记,他永远不会忘记这里。而三年前他听到小外甥要被送往五台山的那个刹那,也成了他人生中永远抹不掉的印记,时刻警醒他。
法喀面色肃穆,凝重,走在裕亲王的身后侧。
他的身后,容若、阿灵阿、石溪道人三位老师,一起转头看向琉璃黄瓦下的后殿,默默的,记住他们在这里的快乐时光,接着抬脚迈步。
他们的身后,鸿德格和潘云两个孩子回头看一眼后殿,转身跟上他们的快乐大师,心里更多的是,对京城的向往和好奇。
…………
前殿里,等候的大喇嘛抬手打一个佛号,领着五台山的和尚喇嘛,看向一步步走来前殿的老少两个。
师祖面色平静,快乐大师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他轻轻打一个佛号,
“阿弥陀佛。”师祖的声音也是平静。
“……阿弥陀佛。”保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意,话一落,又是一串泪珠子。
大喇嘛心里一酸,满心不舍得,还是领着人默默让开下山的道路。
辰时一刻,师祖和保康站在菩萨顶的庙门前,望着脚下的台阶,明明是平常经常走的,如履平地的台阶,今日,却又有了不同的意义。
裕亲王福全一身海水江崖的青色亲王袍服,身前身后五爪正龙补子各一团,两肩五爪行龙补子各一团,一身威仪地走在前面,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面容上,有着属于皇家人的气度和尊荣。
法喀上前一步。
“三舅舅抱着阿哥下山。”
保康泪眼朦胧,脑袋里空荡荡的,只知道牵着师祖的手不放开。
师祖摸摸他的小脑袋,将他抱到法喀的怀里。
保康在三舅舅的怀里,眼泪流得更凶。
一步一步,一八零八台阶,和他上山的时候一样,却又不一样。
一步一步,一千三百台阶,和他上山的时候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呆呆地望着不断远离的菩萨顶庙门,听着山上和他打招呼送别的小动物、各色植物的声音,慢慢身体开始颤抖。
不管保康怎么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回来,回到这个他的家的地方,可他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打湿了三舅舅崭新的官服。
他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他要给师祖养老,他要和师兄弟们一起练拳,他要守护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