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玄檀
“有什么话非要单独说?都是师兄弟,听听不行么?”陶闻生当即站出来,拦在王心若身前。
吴秋行只望着王心若,不理会他,“师姐若觉得你们可以听,我也没有意见。”
陶闻生还想说什么,被王心若再次禁言,回头吩咐:“阿修留下,你们先回各自门派。晚些,我再去找你们。”
这个“找你们”,让诸师弟听出算账的意思。
除了慕容修留在原地,其余人遵从吩咐,各自散去,王心若跟吴秋行走到一旁。
永夜孤寂,零星幽光照人容颜,把目光都映得寒冷。
“师姐,你想弑神。”
不是疑问,是肯定。
王心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师弟以为呢?”
“小九以为,神不惟扶光。”
王心若轻笑,“这话说得放肆。”
吴秋行摇摇头,忽然托起她的右手,凝着手腕上嫣红如血、与肌肤几乎紧密贴合的红玉镯道:“所以,这就是师姐的选择?师姐……根本没用真身历劫吧?”
王心若笑容渐淡,将手从他手中缓缓抽回,“衍宗掌门,果然博学广知。”
吴秋行手微僵硬在半空,而后收回衣袖中,垂首一笑:“妥协不能救世,慈悲无以生存。师姐是了悟了,可小九更想念以前的师姐,也后悔当初帮师姐推衍天数……不知来年,师姐取下它后,会否遗憾自己所为?”
她望向吴秋行的目光微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秋行抬眸,深邃双眼在星光映照下隐有光彩,笃定道:“师姐……小九只想说,小九是可以信任的,比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信任。”
王心若望他良久,而后轻扫一眼辽远夜海,轻勾唇角,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嗯了声。
“吴师弟,如无他事,我走了。”她向他颔首,转身离去。
吴秋行久久凝视她的背影,识海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九,师姐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但你也要相信师姐。”
平静的目光被炽火点燃,眼神倏然明亮,他脚步微动,像是想追上前去,却终抑住步伐,看那两道白衣身影御剑离去。
“……师姐,我明白了。”
他仰望天海,夜色浓得似化不开的墨,终也发出如夜色般沉郁的叹。
*
王心若打算先同慕容修回云渚。
一路御剑,她面无表情听他讲完惊鸿派事件的起因和后果。
“流光呢?师叔不是让你们抓他回来么?”她问。
慕容修不好直言,只好委婉道:“任师弟是师姐的剑灵,我等不敢妄动。”
“哦,”王心若道:“那我亲自把他抓回来。”
“任师弟最近情况不大好,师姐是不是晚些再……”
她打断道:“就因状况不好,才要快点见他,难不成让他和阿淳一样生出心魔?”
提起许道淳心魔一事,慕容修颇是愧疚。“此事却是修疏忽……”
“阿修,你最大的问题是优柔寡断,所以有时杀伐果决,有时却犹疑不定。可这样,往往会让想杀的杀不了,想留的留不住,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就像……”她略自嘲一笑,“当年的我一样。”
“师姐……”
“若我是阿淳,便会将那段记忆引出。既然求而不得,不如相忘江湖,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慕容修微怔,“师姐,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么?”
他其实也隐藏了些事,虽然告诉她许道淳与云若前世今生的羁绊,却没告诉她,他自己也是局中人。
王心若颔首,“有人劫数应在人间那些年,有人劫数却在回来这几年。总是要苦的,先苦后苦罢了。人间苦倒没什么,怕就怕回来后想不通,阻了仙途,乱了道心。”
“但若得以重逢,想要补偿呢?”
“你想补偿,别人就一定要受么?若别人不受,你强让她受,难道不是另一种伤害?说到底,想补偿,是为全自己歉疚之心,让自己好过。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自私么?”
慕容修忽然觉得有千钧巨石堵在胸口,忽然很压抑,“那便无解,只能受着。”
“这是惩罚,不应该么?若受不了,就弃了这段记忆。”
二人说话之际,已然到云渚镜心崖。
崖内洞府,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许道淳躺在床上。
屏退侍奉弟子后,二人走到床边。
“一直昏迷不醒?”
“是。”
王心若坐在床边,抚了抚许道淳额头,感到无比冰冷。
掌中凝银光,渐渐输送入他体内。
慕容修站在旁边等候。
“他的识海完全封闭,我只能勉强从中窥见一条昏黄长河,若猜的没错,心魔在冥京忘川。”
忘川河,孤魂野鬼聚集之处。
也许是心怀一线希望,寻找着什么人。
郑含元统一地界以来,就自封结界,也难怪他们找这么久毫无音讯。
然而郑含元被封印许久,如今的鬼域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再去看看玄檀吧。”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