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胡氏嫁过来时,就说店里的伙计做工粗糙,她当初一点点地教人,最满意的就是这位李师傅。
没想到这个败家的女子,居然将熟手师傅给气走了,回头还好意思叫他请回人,收拾烂摊子。
丁氏又是哭哭唧唧,也不提自己刻薄李师傅的事情,只说是落云巧舌如簧,收买了工人。
没见过谁家养出这样的女儿,挖起自家墙角来,如同偷粮硕鼠一般。
苏鸿蒙觉得有些道理,立刻命人将女儿叫来问话。
可是传话的杂役空跑一趟,回来后说大小姐身子不爽利,须得过几日再出门。
苏鸿蒙哪里能等?看女儿摆架子不来见他,气哼哼地便去了。
等入了甜水巷的院子刚要开喊,苏鸿蒙看见苏落云正坐在书房墙根下,一边转着手里的核桃,一边侧耳听书房里先生给弟弟授课。
苏鸿蒙虽然生气,但也知道不可辱没斯文,于是压着火气立在一旁也听了听。
这一听之下,他吃了一惊。
当初将《出师表》背得磕磕绊绊的少年如今对答如流,诗文应对也有理有据,看着那等程度,竟然比锦官还要高明许多。
待先生让归雁歇息时,苏鸿蒙这才重重咳嗽一声。
苏落云假装才发现,赶紧起身跟父亲问安,同时将自己请来的先生介绍给父亲。
苏归雁毕竟是苏家的嫡长子,可这位先生来授课几许,才第一次见学生的父亲,心里也颇有微词。
老先生说话嘴也刁了些,意味深长道:“自古商人多逐利,希望苏老爷在财源广进之余,也要多关心关心大公子,免得公子将来金榜题名时,人家只知状元家姐,却不知其父为谁。”
苏鸿蒙被讪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今日也是为了逐利,跟女儿讨金讨银来了。
于是他只能端起做家长的架势,跟老先生客气奉茶后,恭请先生回去休息了。
待他走了之后,苏鸿蒙这才问落云,归雁怎么进步这般神速?
落云正等着父亲这般问,只笑道:“雁儿又不是父亲从外面刚抱回来的孩子,他从小就是这般聪慧啊!只是大夫人入门以后,生怕自己身为继母怠慢了嫡子,对府里的先生奉茶递话,说了些对归雁须严厉教化一类的话。时间久了,也许先生会错了意思,以为大夫人不喜归雁,每次稍有差错,都是严厉斥责,弄得这孩子心灰意冷,以为自己无药可救。如今出来了,身边没有锦官锦城这两个伶俐的衬着,反而学得自在些,自然进步也大了。”
这种阴话阳说,是她跟继母学来的绝学。三言两语,便将归雁的藏拙归咎于继母的刻意打压。
若是以前,苏鸿蒙自然不愿意听女儿抱怨丁氏。
可是现在他本就对丁氏颇有微词,又亲眼看到儿子的神速进步。再听落云的话,便听进去了七成。
无知的蠢妇,惯会弄这些名堂!
难道她不知,苏家无论哪个孩子出息,都是苏家的门楣生辉?
苏落云知道,在父亲看来,会读书的儿子等同于会升值的铺子,且得重视着呢!
直到这时,落云才慢悠悠地问父亲为何突然来此?
苏鸿蒙这才想起正事,沉脸问那李师傅的事情。
苏落云故意惊诧地睁大了眼:“怎么?我还以为父亲知道这事儿呢!哎,李师傅为人木讷些,不会说话,惹了大夫人的嫌弃,做得心里不痛快,便投到我这了。我原本也是可有可无,谁知大夫人听说他有意要走,连骂带撵的,扣了他半年的工钱,撵花子一般赶他走了。现在他在我这做得好好的,您再往回要人,恐怕不好吧?”
苏鸿蒙如今也算被大女儿气出来了,听到女儿挖墙脚还这么振振有词,也只是重重在石桌上磕打水烟杆子:“甭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且将李师傅叫来,我看看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苏落云微微一笑,叫香草去铺上将李师傅给请回来了。
苏鸿蒙原本以为自己的面子值钱,说几句小话就能将镇店的老师傅给请回来。
谁知李师傅在瘦香斋做得顺心畅意着呢!
苏大小姐颇有亡母胡氏之风,对待伙计们有理有据,言语客气周到。
给这样的东家做事,苦累些也愿意。而且铺子里单子排满,生意日渐红火,他可有二分利的干股,还有二十亩薄田做底子,说话时腰杆子硬得很,再不见以前的唯唯诺诺。
来见苏鸿蒙时,李师傅这样的厚道人,回忆起丁佩刻薄损人的话时,气得嘴唇乱颤,依样跟苏鸿蒙学了一遍后,问:“老东家,您待我是不薄。可我是卖手艺的,不是卖身为奴的!但凡那丁夫人宽厚仁慈些,我都不会起了出走的心思。如今她骂也骂了,我走也走了,那工钱算是我对您的补偿,全都仁至义尽了。至于回去的话,请您莫要再提,只要有丁夫人在,我就是回去种地,也不入守味斋的大门!”
话到这个份儿上,便不必再往下谈。
李师傅说了硬气话,借口铺上太忙,转身就走了。
苏鸿蒙哪里受过这种气,刚想冲着苏落云发邪火,苏落云却话锋一转,说起了渔阳公主想要多制些祈福的檀线香,可是瘦香斋的单子太忙,恐怕忙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