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顾成礼记得?当初赵明昌与何师兄打听过,当时得到的明确消息便是县学生只会在入学的那年下田秋收一次,故而他们以为只要去一次学田。
没想到竟是文字陷阱,的确是只要秋收一次,但等到开春的时候还要去春耕一次,等何师兄笑着来通知时,顾成礼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其实对于再次去学田里参与农事,除了个别学子不太乐意外,大部分县学生还是很兴奋的,他们大多数都是出身富贵,又不需要真的要在地里刨食谋生,平时伙食吃得?不错,不差那么点力气,来这学田倒像是成了?他们野外踏春的旅程了?,就连要下地干活都成了?一件充满野趣的事情。
赵明昌一开始气呼呼地喊着,“何师兄这?人太不实诚,都未曾与我说真心话!”
“人家也没诓骗你啊,是你自个儿没问仔细。”许敬宗却不与他站一边,反而认为是赵明昌的缘故。
赵明昌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偏生也挑不出何修然的错处来,索性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像脱缰的野马似的,直冲冲朝着山下奔腾而去,憋了?一个冬日,他早就想出来走动走动,如今还能与同窗们一道,别提有多高兴。
许敬宗眼见他像一个泼猴一般,想要高声喊住,环顾了?一下四周,身旁的同窗各个都温文尔雅,顿时忍住,只得加快跟上去,心里把跑得?没人影了的赵明昌暗暗马上一顿。
如今裴清泽回京,顾成礼又被学正大人喊去了,这?赵明昌眨眼的功夫就跑远了?,让他跟谁一道儿呢?许敬宗想想就觉得?发愁。
顾成礼不知道许敬宗此刻落单发愁,他身边有了?傅五后,与傅学正来往密切了?很多,除了日常讨论《国风》上的相关事宜外,他还时常受到傅五带回来的试题,有些?是往年的会?试乡试的考题,甚至有时傅学正有时还将殿试的考题捎给他,而他自己给顾成礼出题就更成了?家常便饭。
这?些?考题花了顾成礼不少?的时间与精力,他几?乎很少?得?闲来好生放松一下,如今恰逢要去学田春耕,倒是成了?他难得的一个
放松机会。
不成想这日傅学正居然也会?召见他,顾成礼沉吟片刻,心里觉得?傅学正应该不会?在此日考较他功课才是,转身便跟着傅五去了。
春风料峭,吹在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意,哪怕今日日头极好,众人身上还是穿了?对襟长袖,而不敢像秋收那日穿成短褐。傅茂典一身灰扑扑的麻衣,头上还戴了一个草帽,除了带着一个小厮外,也不让人跟着,就连想要作陪的姚知县都被他打发了?,此刻佝偻着腰,看上去与种田的老?农真的没啥区别。
“学正大人。”顾成礼行了?一礼。
“嗯,你来了。”傅茂典没抬头,而是让摆手招呼他走近,“你来看看,先前我便让人把这?块地划分出来……”
顾成礼轻步上前,发现傅学正左手抓了?一把黑土,右手三指捻起一些?搓动,目光一凝,“这?是经过大豆肥地法调养过的?”
傅茂典也不嫌脏,将手里那把泥土捏着比较感受一下,“没错,我与一旁那亩地对比了?,摸起来果然有不同,应该要肥上一些?……”
一旁的一个老妇忍不住开口,“这?地肥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去岁那白菘一茬一茬地长起来……”
白菘就是小青菜,是常见的时蔬,但是像得那么猛的架势,老?妇咂舌,她还是头回见哩。
这?学田本就是以较低的地租佃给了?附近的百姓来种,这?老?妇瞧着傅茂典一身朴素,也不晓得?他是什么人物,还当与自个儿一样的老?农,忍不住多舌几?句,“听说这?大豆肥地法是那县学里的学生搞出来的,上头的大人说了,若是用的好的话,到时候就教咱大豆做肥料的法子……”
她一脸骄傲,只当傅茂典不是本地的庄户,忍不住有些?炫耀,“咱这一块种的是学田,不过你也别愁,估摸着等咱们种得?好,大人肯定很快就会?给你们也安排上……”
傅茂典也不否认,脸上笑眯眯的,只是抓着老?妇问道,“那大豆肥地当真好?真的有效吗?”
“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老?妇有些?生气,“若你不信,就上别人家打听打听,看我有没有说假话!”
她家去岁靠着这?肥地,收割了不少
?白菘,除了留下一部分自家吃外,其他的都送到集市上换了银钱,老?妇心里还挺遗憾,可惜这?种肥料是上头发下来的,他们不会?自己配。
要不然,把家里所有的地都撒上这?种大豆肥料,那收成岂不是要翻好几?成?
她一脸怒意,傅茂典看着不似作伪,反而笑出声来,“放心,若这大豆肥地有用,官府定然还会?派人来施肥!”
老?妇没忍住,白了这?老?头一眼,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叨着,“我能不知道上头会派人?我这?不是担心不够嘛,也不想想那么多人都望着呢……”
顾成礼就静静地立在一边,傅学正与老妇搭话时也不曾插嘴,直到那妇人走远了?,他才笑着开口,“看来大人与知府大人接下来要繁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