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故事吗?小美人鱼最后啊,变成了一串泡沫。
“你的妈妈她……”加拉哈德注视着那串海沫,目光比沉静更悲伤。
“妈妈要去找自己的王子了吗?”女孩这么问道,用天真的神色打破了可怕的平静她故作天真的这么问道。
以童话梦幻注视世界的女孩,似乎并没有理解到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下曾为挽救指引了一个时代的,聚集骑士与荣光的圆桌化作盾,化作船只承载着他们摇荡。
波涛汹涌的浪花尽数变成了轻缓的摇晃,像梦中哼着摇篮曲的臂弯那样温柔。
昨日重现,旧日辉煌。
像典型的西方幻想中,才会发生的事情。
海面上粼粼的光,是太阳的网。
是美好,却又冷酷的仙境。
在温柔里绝望。
“……你和你的妈妈,隔了珠穆朗玛那么遥远的距离。”加拉哈德摇摇头,以模糊却也真实的言辞,告知了女孩真相。
珠穆朗玛峰,喜马拉雅山脉的最高峰,其最高点为地上8844米。
是全世界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不会去攀登的高度。
人最开始对于地理方面的认知,基本都是从‘珠穆朗玛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开始的。
这一点,对于女孩来说也毫无例外。
她或许不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大洋是哪一个,不知道世界上最深的海沟究竟有多么深,大地的下面又有什么东西。
但是,她很清楚,珠穆朗玛是世界上最高的山。
直通天际那般,遥远而又冰冷。
加拉哈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果把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放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沟底,峰顶将不能露出海水的水面。
女孩子的妈妈坠入了身下的马里亚纳海沟,从此与她遥隔了珠穆朗玛那么遥远的距离。
一个从雪与天空里不断向上,一个深入海水不断向下。
加拉哈德原以为,这个年岁的小孩子,或许听不明白这样隐晦的言辞。
直至他看到小女孩用她软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擦着眼睛。
其实很多时候。
小孩子什么都明白,但是他们不说。
她的妈妈啊,漂亮又温柔的人。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很久以后,久到这个特异节点已经归正,久到这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虽然失去了此次灾劫的记忆,却始终记得那么一句话。
‘――你和你的妈妈,隔了珠穆朗玛那么遥远的距离。’
于是她便乘上前往海洋彼岸的渡轮,看着渡轮带着一船的人淌过海洋,去往了于世界而言的东方,过去日本人眼中极西的繁荣之国。
她徒步一直向西,直至西/藏,注视沿途的格桑花。
雅鲁藏布是她见过最美的江川了,从喜马拉雅融化的冰里流淌汇聚,泪水汩汩。
这是一条非常温柔宽广的江,于西/藏而言,雅鲁藏布江是‘摇篮’,也是‘母亲’。
可能是太阳的光过于明亮吧?少女感觉眼眶里一阵酸楚。
西/藏是个神奇的地方,她看到了很多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有一步一朝圣的佛徒,沿路虔诚叩拜。
连带着,她的心也渐渐放空,目光悠悠,沉静前行。
她在走着只属于自己的朝圣路。
只要从下游一直向前,定能走到喜马拉雅吧?
是的。
她要去喜马拉雅,去喜马拉雅山脉登上最高的……珠穆朗玛。
霜雪击打着她身上的衣服,头发,背着的东西。
但是,攀爬的过程不能停下,更不能摔到。
与尼泊尔境内的珠穆朗玛南坡相比起来,位于西/藏的‘阴面’北坡,就几乎处处是困难了。不仅要面对神出鬼没的飓风,一条巨大的冰裂缝,还有近乎直角的数百米陡坡。
与北坡相比起来,珠穆朗玛峰的南坡可以称得上慈祥又温和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仍旧选择了这里。
当地的藏人领了她寻找向导的工作,却令人意外的一分钱没拿。
在出发前,那藏人看着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草燎出的薄烟萦绕在鼻息之间。
那是个中年人。他瞎了一只眼,颈间挂着一串子绕了两圈的骨串,脸颊红到发褐。
抽烟又喝酒,话却不多。
藏人有些神秘,在当地颇有名望。
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接了这个九死一生的活计。
他用只剩了一只的眼睛看了小姑娘好一会儿,才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她没好意思问,不……与其说是不好意思,倒不如用恐惧来形容才更恰当一些。
那个人,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一样。
目光幽幽的,像倔强着不肯熄灭的火。
“走吧。”他拽着牵牦牛的绳,深一脚浅一脚,带着少女踏入深山。
从青翠的树,潺潺的溪流,到枯朽的枝桠,以及连一根枯枝也没有的冰与雪中。
然后,就是那些难以跨越的,奇险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