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东榑离开村庄。
姜瑶睡了最近一个月最安心一觉,顿时觉得村庄可爱起来。
卓巴老奶煮了早饭,简单的白粥配腌菜。她用民族语言讲话,姜瑶听不懂,但卓巴老奶笑,她也笑,卓巴老奶给她什么她吃什么,卓巴老奶哈哈大笑。
姜瑶收拾了桌子,回屋戴好帽子和防晒衣,拿上写生簿,决定出去转转。
卓巴老奶坐在地坝上看到姜瑶要出门,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段话。
姜瑶笑眯眯,朝她挥手再见。
卓巴老奶站起来,拉住她,又老又黑的手像干树皮,她手掌粗糙,用力拉着人还蛮疼的。
姜瑶没有挣脱,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用眼神表示疑惑。
卓巴老奶叽里咕噜,叽里咕噜,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太阳,她的手在天上划了划,指着太阳划到远处山尖,来来回回三次。然后瞪着她,龇牙咧嘴,哇哇乱叫。
还挺吓人的。
姜瑶不懂她的意思,只跟着比划,一边比划一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姜瑶不敢走太远,每改变一个方向就要在心里默想一下走的路线,村民们星散山上各处,姜瑶总要看到有人才放心大胆往别处走。
她绕了一圈,最终挑了一个涧边大石头坐下。冬天很冷,大风呼呼,山上潮湿,她脚上全是泥,但不知道为什么,姜瑶挺开心的。
天地广阔,只她一人。
她拿出本子,蹲坐着写生,寂静的山间只有笔刷声——唰唰唰、唰唰唰……偶尔会突起一声鸟叫——“咕——”
她坐在那里画了很久,太阳从头顶斜到山边,姜瑶画着画着,突然懂了卓巴老奶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当太阳掉到对面山上时,你就快快回来,不然会有危险。
那些狰狞的喊叫不是威吓她,而是叮嘱。
姜瑶笔刷一停。
她画了一幅冷色调的山水画,寒冬凛冽,风骨嶙峋。画中万物寂静,了无人迹。
她笔尖一动,在山腰边突然增了一抹金黄的光晕,太阳从山后悄悄落下了。
画一下子暖起来。
她笑了笑,收拾东西回村。
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同样归家的村民,有人给她塞了两个果子,有人给她塞了一把野菜,从村长家经过,村长端了一碗肉给她。
姜瑶没有手拿,村长把她的画板抢过去,放好肉、菜、水果,端给她,“快回去快回去,卓巴老奶等你呢!”
姜瑶的画板跟了姜瑶十几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当成餐盘——生活压弯了它的脊椎。
姜瑶快速往地坝跑,原本的三分心疼跑着跑着突然没有了,姜瑶忍不住笑起来,她看着画板上洒出来的肉汤,笑道:“回城厚葬你。”
地坝上小孩儿们在玩儿游戏,追来追去,尖叫嬉笑。这是很平常的一幕,然姜瑶还是盯着某处差点儿把肉洒出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某群蹲着的小孩旁边,仿佛雕塑。小孩和大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土地上,目不转睛,旁若无人。
姜瑶微微、有一点点好奇。
就一点点。
-
她把村民们送的东西全部给卓巴老奶,从里屋溜出,转了一圈,转到那群蹲着的小孩旁边。
男人站在一群脏兮兮的小孩背后,身材笔挺,纤尘不染。围在一起的小孩没有人注意他,地坝上跑来跑去的小孩没有一个看他。
是只有她能看到他吗?
姜瑶轻轻咳了咳,跟着众小孩的目光落到地上。
围成一圈的小孩中间是一块腐烂的木头,蚂蚁在土和木头间爬来爬去,一只一只,有条不紊,忙忙碌碌。
小孩专心致志,没有一个人说话。
姜瑶用余光瞥了一眼男人——他也在看这个吗?
一群蚂蚁有什么看的。
姜瑶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正准备走。其中一只蚂蚁突然偏离方向,爬到了一个小孩脚上。
小孩手一摁,蚂蚁变成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黑点,僵硬掉回地上。小孩将它捡起,手指一弹,不知道弹去哪个地方了。
小孩们依旧专注地看着蚁群,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姜瑶看向他,他神色淡然,没有丝毫表情。
姜瑶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住,她默默站在小孩身边,默默看着。
枯木被小孩用树枝划了一个圈,每当有蚂蚁从圈里出来时,离出圈蚂蚁最近的小孩就会把蚂蚁碾死。
随着碾死的蚂蚁越来越多,蚁群出现一定混乱,最后姜瑶看着他们用棍子捅穿了蚁穴,将枯木碾碎,地上密密麻麻都是蚂蚁的尸体。
孩子们作鸟兽散,把蚂蚁忘在脑后,开始玩儿捉迷藏。
姜瑶心情怪怪的,仿佛见证了一场屠杀。
她知道蚂蚁在小孩眼里不算什么生命,只是会动的昆虫而已。她在城市待得太久,看到僵硬的昆虫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害怕。
神跟着消失了。
卓巴老奶叫她吃饭。
人的力量对于蚁群来说就是一股永远无法反抗的神秘力量,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碾死一群蚂蚁,没有动机,飞来横祸,近乎毁灭。
姜瑶脑海里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