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城墓园的傍晚向来冷清, 雪一直在下, 墓园到底温度更低一些,是以有了一层浅白色的积雪,化成白茫茫的一片。
下车的时候, 符虞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衣服,不苟言笑地从车上走了下来,闻烨的气息本来还有点不稳,还好窗外的空气足够冰冷,扑面的凉意让他原本烧红的脸颊迅速降下了温度,收敛了心中的那些旖.旎。
祭拜的对象到底是亲人,随行的其他人都礼貌地停留在了数米之外,早就有人准备好了白色的菊花,公爵大人看了以后,却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这个颜色。要玫瑰,红色的玫瑰。”
符虞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这个世界上, 除了他以外, 原来还有人记得西尔莎的喜好。
他心中对于自己外祖父的那些芥蒂就在这一句话中, 突然烟消云散了。
上一次两个人一起来墓园的时候, 闻烨并没有到符虞的母亲这边来。这里到底是公墓,每个位置的价格都标得清清楚楚,闻如意的墓是他亲自挑的,根本没有计较钱的问题。但符虞显然就不一样了, 他手头到底拮据一些, 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 他这才停下了脚步。
是西尔莎和符语堂衣冠冢的合葬墓,上面用中文写着悼文。墓碑很简单,两人的黑色合照上,西尔莎笑容灿烂,符语堂英俊的脸上也带着和西尔莎如出一辙的笑容,笑容里甚至带了点青年时期的傻气,但却鲜活而生动,明明白白地向着镜头之外的人诉说着他们的幸福。
公爵大人从轮椅上颇为吃力地站起身来,高大挺拔的身形仿佛突然佝偻了几分。他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了墓碑面前,抱着怀里红色的玫瑰花,出神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久久不语。
许久,风中飘来了他近乎呢喃的声音:“傻孩子……你怎么,就真的不回家看看我了呢?”
闻烨站在符虞的旁边,轻轻伸出手,扣住了符虞的手。
符虞声音很轻:“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带他来见见你,你一定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他的。还有……外祖父很好,他很爱你,也很爱我,你不要担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圣诞快乐,妈妈。”
这段话他是用英文说的,闻烨听懂了,公爵大人也听懂了。
公爵大人手微微颤抖地将红玫瑰放在了西尔莎的墓前,红玫瑰与白雪形成了鲜艳到惊心动魄的对比,他突然问道:“她走前,有提到过我吗?”
符虞沉默了片刻,才道:“她说,对不起,爸爸,让你伤心了。”
风吹乱了公爵大人的花白的头发,老人就这样站在拥挤的公墓墓地里,泪水一滴滴从眼眶滑落,再顺着他布满了皱纹的脸颊滴落下来,沾湿了他胸前无数的勋章和家徽,最后再滴落在地面上,坠入积雪中,砸出了一个一个小小的坑。
回程的路上,气氛一直有点低沉,公爵大人情绪波动太大,非常疲惫,车队缓缓向着宾馆开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闻烨正想问符虞今晚回哪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有点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正准备顺手按掉,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符虞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覆上他的手:“怎么了?”
闻烨喃喃道:“这是……我爸的电话。”
他带着点不可思议地按下了接听键,只听电话那边,有一声还带着虚弱和疲惫的熟悉男声透过电波传递了过来。
“小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好好上学,哪儿也不用去,其他的事情有我来处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对不起,小烨,是……是爸爸没用。”
闻烨以为自己是恨祁尚元的,是他当年的软弱才导致了闻如意和他被扫地出门的。
当时祁家家主,也就是闻烨的那个爷爷毕竟要脸,不想无缘无故休妻,是以设计了一出卑劣的戏,他们在闻如意的水里下了迷药,然后诬陷她行为不检点,这才以这个为名头,强迫祁尚元和闻如意离了婚。
祁尚元被迫低了头,然后在闻如意的门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闻如意没有开门,她隔着门,近乎绝望地求祁尚元放过她。
母子俩从此成为了槟城的笑柄。闻如意身为艺术家,从小又是从孤儿院长大,本就心思纤细脆弱,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和诬陷,这才一蹶不振地患上了抑郁症,最后再走进海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也是闻烨看到附中校服上大片蓝色与红色勾边的时候,会觉得这是对他时刻提醒的原因——蓝色宛如那片令人窒息的海,而红色如血,一边诉说着闻如意的死亡,一边宛如祁尚元在闻讯赶来的路上遇见车祸后,流了一地的血。
被聂问岚欺辱的这些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狠狠咒骂过祁家,甚至对祁尚元有了点幸灾乐祸的情绪,觉得娶了一个这样人面兽心的妻子,祁尚元真的算得上是罪有应得。
当时祁尚元在得知闻如意的死讯后,疯了一样地赶来,一路超车逆行无数,这才出了重大车祸,直接被撞成了植物人,毫无意识地躺在了ICU里。
闻烨得知后,冷如冰雪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