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买张车票去外地,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那他们就彻底没辙了。
“啊,对了!”
伙计忽然灵光一闪,“上回外面下雪,这位洪先生要走,我为他叫了黄包车,听见他给车夫报了个地址,好像是,是——恒通路36号!”
恒通路。
岳定唐下意识看向凌枢。
后者也正好望过来。
那也是肖记面馆所在的地方。
就在两天前,杜蕴宁出事前后,面馆老板老肖,也因为隔壁起火被牵连,被活活烧死在面馆里。
是巧合,还是有意?
姓洪的,杜蕴宁,老肖之间,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李老板一直束手在旁边站着,没有打断他们,见他们问得差不多,这才出声。
“二位先生,天色不早了,若是再晚一些,就怕街上都找不到黄包车了。”
刚才外面还有些宝石蓝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可以想象这里有多温暖,外面就有多严寒。
岳定唐瞅一眼手表,他们的确该离开了。
“多谢老板,今日叨扰你许久,过意不去,待年后再上门致歉。”
另外一桌洋客人不知何时吃饱结账走人了,偌大咖啡馆内就剩下他们这桌。
李老板笑呵呵:“不妨事,反正我小老头也是在这里过年,不耽误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才是正经事,小店过年会停业歇息一阵,二位先生若喜欢这里,不妨等年后再来。”
告别老板,两人从咖啡馆出来,朝街口走去。
司机还在那等着。
“大姐现在肯定急着等你回去吃团年饭,你可以先回去,过两天再说。”岳定唐道。
大姐大姐喊得真是亲热,凌枢把到嘴的吐槽咽下。
“现在不趁热打铁,过两天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总不能为了过年,把自己小命给丢了,走吧,直接去恒通路。”
他说罢,当先钻进车厢。
……
恒通路一带,新老房子鳞次栉比,在夜色下,新旧颜色模样并不那么分明,但万家灯火却在错落中呈现,鱼肉蒸煮的味道夹杂在蒸年糕里一起飘荡在空气中,迎来年味分明的除夕夜。
鱼肉和猪肉的味道淡淡的,几近于无,更多的是毕竟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年头桌子上能出现一碗里脊煮年糕或一条红烧鱼,已经可以算得上年节丰盛了,像刚才他们那样能吃上龙虾和牛排,更是奢侈到无法想象。
这里多是住宅区,间或有些铺子,也都是上了年头的老字号,老板几代经营,靠的都是回头客口口相传。
如今山河不全,有些地方还在打仗,上海外紧内松,老百姓也许天天都能看见报纸上间或燃起的硝烟,但毕竟总体还算平静,上班的暂时有个饭碗,上学的暂时也有书可读,抛开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和知识分子不说,大部分小老百姓日复一日,依旧照着自己平日的节奏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在这场家家户户关门过年的热闹中,也有两处地方例外。
那就是之前被火灾毁于一旦的两户人家。
其中一户,正是凌枢经常去光顾的肖记面馆。
“起火的这户人家,家里男主人原是在码头当苦力的,有一回搬货的时候砸伤腿,后来就只能在家接点弹棉花的活计,女主人绣活不错,偶尔会接了外面的布料回来绣,所以他们家里堆积了不少棉絮和布料,这些都是极易起火燃烧的东西。”
“根据后来调查,推测他们很有可能是家中小儿玩火,大人们又都在睡觉,没有及时察觉,导致火势迅速扩大,最终活活烧死在里面,还牵连了隔壁的肖记。”
在两人走向恒通路36号的时候,岳定唐如是说道。
“有问题。”
凌枢停住脚步。
“且不说贫苦人家为了省钱,晚上一般不点灯,也难得买火柴蜡烛甚至油灯,就算他们家孩子半夜找到火柴,顽皮弄火。那对夫妻也好,老肖也好,都不是五感失灵的人,火情一起,他们睡得再熟,也该醒过来了,就算那对夫妻逃不出来,为什么连肖老板都没逃出来?”
凌枢不答反问:“你亲眼看过杜蕴宁的尸体吗?亲自查看过吗?那的确是杜蕴宁?”
岳定唐陷入沉思,片刻之后缓缓开口。
“我记得,她左手手腕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一枚红痣,上学时那些女同学还开她玩笑,说那是守宫砂。还有,以前她骑自行车摔了一跤,膝盖后来留下疤痕。这些,我都看见了。”
这下反而轮到凌枢皱起眉头。
岳定唐:“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凌枢:“在杜蕴宁生前,我与她几次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她不仅对袁冰诸多不满,而且很可能有逃离袁家的心思。甚至她出事前一天,还向我提出私奔。被我拒绝之后,她曾经说过一句话。”
“嗯?”
岳定唐发出疑问的语气词。
凌枢:“如果你不肯跟我走,我就自己走,走得远远的,到天涯海角,你可别后悔。”
岳定唐:“这倒像是她的语气。”
凌枢不乐意了:“敢情你以为我在编故事呢?”
岳定唐